云天临则在寺院外候着,以他的速度,只要手上的警报器一响,30秒内即可找到他们。
这次的任务是锁定目标,也不需要露面起任何冲突。
这次总不会再出意外了吧。齐薇薇有点无奈地想,似乎每次都会有意料之外的情况,想想就头疼。
三人一间一间寮房地排查过去,月亮已经升到最高点。
齐薇薇揉揉鼻子,夜里的寒气有些重,感觉用力闻了大半天,鼻子都有点痛了。
“没有吗?”青梅问。
齐薇薇摇摇头。
“靠近山顶上还有一排,都是方丈、住持和高僧的。”青萧说。
于是三人继续朝山顶走去,山顶的寮房没几间,都是独立一栋一栋的。
在排除了方丈和住持以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个位置的人物是个碎刃的话,不仅棘手,还很讽刺,简直不敢想象青暮的脸会黑成什么样。
终于,一直到最后面,离前院最远的一间寮房。
这间寮房就在山壁边上,窗边就是悬崖,房前有几个花圃。
房门开着,昏黄的灯光洒出来。
淡淡的杏仁味也从屋里飘散出来。
齐薇薇点了点头。
青萧青梅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这间屋子,回忆了下寺院平面图上这间屋子的主人是谁。
三人准备撤退。
就在这时,屋里的人说话了。
是一副苍老的嗓音:“既然来了,进来坐坐吧。把你们前院那个朋友也叫上吧。”
青梅和齐薇薇还在诧异,青萧已经轻轻按下了警报器。
三人站在原地,十几秒后云天临就赶到了。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已经老了,也没那个力气了……”屋里的人断断续续地说着。
听着他的声音 ,确实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是对于一个碎刃来说,变声是再简单不过的事,青萧挡住大家,摇头表示不要轻举妄动。
“青梅,带薇薇走,我和天临在这等支援。”青萧已经给青暮发了信号,大部队很快就会赶到。
“真的是你啊……”屋里的人一边说,一边缓缓地挪动走到了屋外。
这确实不是一个碎刃该有的移动速度。
四人在屋外,全副戒备地看着屋里走出的人。
如果不是风中那股淡淡的杏仁味,单看眼前这个人,眉毛和胡须都已经花白,长长的缠绕在一起,满脸的皱纹都是岁月的刻痕。
老和尚身着青色布衣,拄着拐杖,走路时手脚都是颤抖的。
俨然一副苦行僧的模样,哪里能和碎刃联系在一起?!
“你就是净愁?”青梅有点不敢相信。
净愁?!
齐薇薇惊讶得捂住了嘴。
那个收养了一堆孤儿的净愁?!
他居然是碎刃!?
“你还记得我吗?”净愁苍老的声音就像风中的枯叶一样。
他在和谁说话?齐薇薇和青梅都一脸疑惑。
云天临依旧面无表情。
只有青萧,仿佛被雷击般愣在原地。
净愁刚走出来时他只是觉得有些眼熟,直到他直视他的眼睛,问出这句话时,内心深处的恐惧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
竟然是他?!
那个小时候险些把他变成引无的碎刃!
那个专门把小孩子转化成引无的碎刃!
居然就在青家的地盘上,在寒隐寺,收养了一群孤儿!
“你怎么敢!”青萧颤抖着咬牙说。
“后面那些孩子,我没再转换过了……”话说一半,净愁就开始剧烈咳嗽。
“哥?怎么回事?你见过他?”青梅有些疑惑。
那些青萧不愿意再想起的画面,又再一次浮现出来。
这个男人,曾拿着一根棒棒糖,露出和蔼的笑容。
那时的他看起来和自己父亲年纪差不多,身后还有一群小孩子。
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游乐场,也是他好不容易才向父亲争取到的一天,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到附近公园游乐场玩一下。
一到公园小青萧就像欢快的小鸟进入树林一样,四处跑跑跳跳,让身后跟着的族人追得够呛。
他在公园里绕来绕去,心里默默盘算着把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然后一个人就到了这个游乐场。
只是没想到风里都是他讨厌的气味,到处浓到发臭的墨汁味。
但却不是从这个男人身上发出来的,不过他从小就被刻在脑海的教育告诉他,有一些引无,他是闻不到的。
这些浓烈的味道难道都是那些小孩发出来的?
他们看起来和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在游乐场四处追逐、嬉戏,好几个看起来年纪甚至比他还要小。
小青萧的内心此刻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他不敢轻举妄动,努力表现得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
但是面对这个男人,和他递过来的棒棒糖,他本能地后退躲开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陪伴他一起出来的族人们赶来了。
大人的反应和敏锐度远远大于他这个八岁的小朋友。
几人迅速围着他做出防御阵型,同时发出信号通知大部队。
后面发生的事曾一度在他梦里反复上演。
那是怎样的人间炼狱景象啊。
前一秒天真可爱的孩童们,下一秒就变成啃噬人体的恶魔。
空气里除了墨汁的臭味还有浓烈的血腥味。
他被背着狂奔,耳边是风刮过的声音和血肉吞咽的声音……
“青萧……你还好吗?”
噩梦被打断,手心传来温暖的感觉。
青萧从曾经的梦魇中回过神来,齐薇薇担心地看着他,拉着他的手。
“薇薇……就是他……那个转化小孩的碎刃……”他咬牙说。
齐薇薇想起青萧曾经说过的给他造成童年阴影的那个碎刃,那个差点把小青萧都变成引无的碎刃!
一个专门转化小孩的引无,竟然成了收养孤儿的高僧?
这也太讽刺了吧!
在众人的惊讶、愤怒中,云天临一言不发地出手了。
他只在一个呼吸之间就到了净愁身后,将他双手反剪到身后,一脚踢在他的膝盖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净愁连挣扎都没有,就像犯人一样被制服并跪在了众人面前。
显然这并不正常。
净愁除了面露痛苦以外,依旧没有任何要挣扎反抗的意思。
“其实你们大可不必这样……咳咳咳……”又是一段剧烈地咳嗽后他终于能呼吸顺畅下来说话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快要死了。”
萧博士一直有一个未被证实的理论,她用模型推测过,假如引无掠夺了别人的某一部分,那么他身体的其余部分,为了适应被增强的这一部分,就会产生更大的消耗。
就像一辆老旧的汽车,如果各个零件按正常损耗,大约五年以后就报废。
如果换上了一个崭新的发动机,那么跑不了多久,其他零件就会损耗过多,而导致这辆汽车提前报废。
所以当引无一旦开始掠夺之后,身体就会出现连锁反应,为了某一部分,而加大其余部分的损耗,最终只能不断地掠夺、替换、更新、再掠夺……
假如一个引无掠夺一段时间后,停止了,再也不掠夺了,那么他的身体机能就会迅速衰老。
所以眼前净愁的存在,证实了萧博士理论的正确性。
青萧八岁那年遇到他时,他看起来还是一个强壮的中年人。
现在只过去了十几年,他却像老了五十岁一样,直接步入老年。
身体的变化不会骗人,他确实这十几年来没再掠夺过,也是真正的收养养育了那些孤儿。
一个人,曾经犯了错,但是他悔改了,并且他做了很多善事去弥补,那么他,可以被原谅吗?
“能在死前见到你,我真的没有遗憾了……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像我的儿子……原来他长大了是这个样子啊……可惜我只见过他七岁的样子……”
净愁跪在地上,头快低到了地上,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地里。
“都怪我……把他生在那么早的时代……人命如草芥,战乱、饥饿、疫病……能活下来的从来都不是我们贫苦百姓啊……”
净愁抬起了头,仰望着夜空中的冷月,双眼空洞。
月亮还是这一轮月亮,千年百年亘古不变地挂在夜空中。
而人类,一代又一代的更新,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流传下来的是英雄、是伟人的故事,被遗忘的,是如泥土般被碾碎的普通人。
净愁,原名王九,他不知道自己生于哪个时代,只知道当时皇帝的年号,他也不识字,祖上世世代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他是家里第九个孩子,那个时候,孩子就是劳动力,生得越多,干活的人就越多。
可是再多的劳动力,也赶不上一层又一层的赋税,家里越来越穷,吃的越来越少。
然后就是天灾,□□。
他们那时总说帝王无德,才会天降大灾。
王九变成引无后活到现在才看明白,当权者无能,国库空虚,没有足够的资金抵御灾害,一旦遇到灾年,不管是洪涝还是干旱,都会逼得普通平民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自然就要揭竿而起。
他只是乱世中最普通的一人,贫穷和灾荒让他眼看着家人一个个死去。
最后只剩他和自己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