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出一定范围后，一直在你旁边行驶的男警单手掏出一个便携扫描仪，在你身上快速扫过，才开口：“安全了。”

    你们在隐蔽的车库口停车。

    “做的不错。”他翻身下车，抬手，暂时关掉了变声器，熟悉的嗓音传出，“别慌，你做的很完美。”

    “通知的也很及时。”

    你顾不上回应他安慰的话语，掏出耳麦，垫起脚尖塞进他耳朵。

    诸伏景光原本的疑惑，在耳麦中传来某个人的声音后变成了惊讶，颇为赞赏地看了你一眼。

    你竟然趁机留下了窃听器！

    其实你只是丢在了地上，这样一来，即便被发现，也可以嫁祸给朗姆。

    你们一人一边带上耳麦，在赤井秀一那句话之后就没有什么动静了，你便先问了一下一个很在意的事情：“你这身警服和车……从哪来的？”

    “是机动九组的备用车，”他目光飘忽了一下，“衣服是拿的松田阵平以前的制服，接到你电话时，我刚好在警视厅附近。”

    “……记得还……”你非常没有底气地轻微谴责了一小声。

    你们稍微等了一小会儿，耳机还没有声音，诸伏景光决定先去归还警用摩托，而你则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完成巡逻任务，再去交接班。

    直到你交完班，穿上日常便服，换回泷晴臣模样的诸伏景光来接你，你们一起走到了一处距离那个仓库不远的视野很不错的大厦附近，都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此时已经是下午，你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晚饭也没有着落，肚子委屈地咕噜一声，诸伏景光拍板决定，一起进大厦里面吃饭。

    自从诸伏景光担负了大多数食费，还像模像样转房租后，你的手头宽裕了不少，这样高端大厦顶楼也可以一年开一次荤。

    这是一家新开的店铺，人不算多，你们俩刚好可以选一个能将仓库收入眼底的视角，不过，就在点好套餐后，诸伏景光突然捧起了你的手。

    温热干燥的大手覆盖在你的手上，状似不小心擦过了你咬破的指关节，你没忍住嘶了一声。

    “怎么又咬伤了？”他语气温柔，温柔得与平常完全不同，你说不出差别，但寒毛直竖。

    指尖轻轻敲在手腕处。

    「组织……监视……背后……」

    原来如此。

    也对，这里视野极好，FBI为了隐蔽或许不会那么高调，但组织成员就没有那么多顾虑，遇到了很正常。

    你微微蜷缩了一下拳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接着诸伏景光在你掌心中写了个数字。

    「三」

    三号应对方案。

    你努力伪装出撒娇害羞的模样，并为自己拔高的音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不起……”

    “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说着，他掏出一枚创可贴，撕开，轻轻扒在了这小小的伤口上，“我会很担心的。”

    原来是有钱的臭情侣，黑衣组织的成员放下警惕，继续盯着仓库。

    喝了点饮品，吃了两口餐前小点，天色渐晚，正餐终于端了上来，你好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在餐厅里吃牛排了，还好对食物你是有天赋的，切起来还蛮顺手。

    刚切了两口，耳麦中传来了极其细微的汽车驶过的声音。

    “朗姆大人。”

    有人在说话，距离略远，不甚清晰。

    “去那边等着，我亲自过去。”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

    片刻安静后，实心木棍叩击地面的闷响规律响起，脚步声随之慢慢靠近，每一步颇有力道，毫无迟滞，不太符合一个真正上了年纪的人应有的步伐，在黄昏中路过了那与小石子浑然一体的窃听器，逐渐远离。

    拄着拐杖，戴着帽子的老人颤颤巍巍地靠近了废弃仓库敞开的大门，门内的不远处，黑色长发的男人正双手插兜，靠在那些旧铁桶上，视线漠然地扫过这突然出现的老人，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

    老人看起来只是在附近散步，有些累，想要进这个有椅子的废弃仓库里休息一下。

    正当朗姆想要迈步走进仓库时，多年来在黑暗中摸爬滚打所养成的警惕性让他止住了脚步，这是对危险的一种本能的预感。

    那个离门还有段距离的男人静默伫立着，阴影落在他身侧，宛如一只驯服的野兽，乖顺地趴在他脚边。

    莱伊，作为狙击手和行动组精英，这个男人在暗杀、情报收集等任务中皆表现极为出色，能和琴酒长期合作执行任务而不落下风，连Boss都亲自过问过。

    也正是因为这么可怕的实力、过于戏剧性加入组织的理由和挑不出任何错误的来历，才让他和琴酒始终抱有疑虑。

    这样一个人，会因为所谓的爱情，就加入组织吗？

    这样一个人，如果想要埋伏琴酒这个级别的行动人员，会留下疏漏吗？

    朗姆从来就不是一个爱冒险的人，权衡利弊后，即便周围已经有成员待命，他仍然决定取消这次试探。

    他做出一副犹豫的模样，佯装因仓库内的黑发男人而有所顾虑，转过身打算离开。

    “喀拉。”

    是保险栓打开的声音。

    朗姆僵住了脚步。

    “第一次见面，不打声招呼就要走，也太没礼貌了吧——”

    正是这样转身离开的动作，让赤井秀一彻底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他抬起枪，另外三个红点同时缠上老人的心脏与眉心。

    “朗姆。”

    被喊破身份的朗姆此时心里只有一句脏话。

    怪不得那么轻松就答应让他来试探，琴酒！绝对是在坑他！

    枪声接连不断，夹杂着英语日语的谩骂，几分钟后，随着“轰”的一声，窃听器彻底报废。

    店内传来大大小小的惊呼声，只见你们身旁的落地窗外，能清晰看见有个地方发生了爆炸，闪着红光和浓浓黑烟。

    “太危险了，”诸伏景光面露一丝烦躁，拿起纸巾擦擦嘴，站起的身子挡住了你的脸部，叫来服务员，“请帮我们换个包厢的位置吧。”

    “好的先生。”

    服务员非常熟练地处理了这张餐桌，引着你们去了包厢，更熟练地附赠了一盘小甜品，安抚顾客的心情，一看就是经历多了。

    萩原研二他们对于消防检查的抱怨是发自真心的。

    坐下来后，你揉了揉耳朵，窃听器爆炸带来的电流音着实不太好受。

    诸伏景光正给其他人发送消息，看到你的动作，才想起什么，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你耳后的一块地方：“按摩这里会好很多。”

    你听话地揉按这个穴位。

    半个小时后，吃完饭的你们慢悠悠离开大厦，而属于搜查一课和爆·炸物处理小组的晚班，正要开始。

    “结果还是要加班，这个活儿还不如拆弹呢。”

    萩原研二筛检着一地碎片，苦恼地抱怨着。

    “最起码这个安全啊队长。”他的队员小声哔哔。

    松田阵平穿着防爆服，从已经炸的不成样的仓库内走出，其他队员纷纷向他看去：“炸弹排除完毕，没有隐藏炸弹。”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在松田阵平身上，萩原研二迅速将地上的一小枚碎裂的石子一样的金属块收进了衣兜，站起身：

    “我这边也筛好了，应该是手榴弹和工业炸药。更细节的部分得带回去用仪器检测。”

    在队员协助下脱掉防爆服的松田阵平走过来，扒拉一下，捏出一块不同的碎片：“这个有点像……烟雾弹？”

    “子弹手榴弹烟雾弹工业炸药……搁这打仗呢啊！”走过来的伊达航把牙签咬的咔咔作响。

    萩原研二发现救护车好像没来，便好奇地问：“没有受害者吗？”

    “没有，只有那边好几摊血，”伊达航也蹲下身子，看着这一堆碎片，“采样了。”

    松田阵平还在仔细翻找，不一会儿挑出几个特殊的碎片，用夹子夹着递过去：“这几枚说不定有指纹，班长你待会儿让物证课做个检测。”

    “成。”伊达航用专用的物证袋装入，起身，“我过去说一声。”

    就这么一个轻微的擦肩，松田阵平袖中已经多了几个小塑料袋，每个塑料袋中装着几根沾满了血液的牙签。

    几天后，伊达航再次来到了你们的安全屋，带着物证课的鉴定报告，连同那几根血液牙签一起，放在桌子上。

    “现场至少有五个人以上的不同血液，还有不少血液反应疑似被处理过，无法提取，”伊达航指着报告解释，“其中有三个人出血量极大，但各大医院都没有类似的伤者入院。”

    “根据痕迹分析，应该有一位是在仓库门口中弹，接着遭遇爆炸，另一位更接近爆炸中心，还有一位是滴落血，可能受到了枪击。”

    “可惜的是，附近没有居民，没有人听见枪声，摄像头也均被损坏，无法提取任何视频。”

    诸伏景光拿起那几枚牙签：“已经帮很大的忙了，班长。如果结合x留下的窃听器听到的内容，仓库门口那位很可能正是我们的目标，我会想办法把这几枚血迹的检测数据存档。”

    萩原研二插话：“公安没有拦截这个案件吗？Z还没有得到消息？”

    “还没有，依然是我们在查。”这句话倒是听清楚了，伊达航回道。

    “组织高层遭遇袭击，难不成Z又进了审讯室？”松田阵平抱臂，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诸伏景光虽然无法否认这个可能性，但他安慰担心的其他人：“Z很可能并不在日本，不然朗姆的大动作他一定会及时通知公安。他的嫌疑很小，而且……”

    “朗姆如果真的受了重伤，对Z来说只会是好事。”

    零一定能抓住这个大好的机会，诸伏景光相信自己的幼驯染。

    事实上，正如他所料。

    在意大利如火如荼跟黑手党老大交易的时候，波本莫名其妙被组织紧急召回，丢进了审讯室，审得一头雾水，只能绞尽脑汁套话。

    套话套到一半，审讯员反应过来，用电击警告了他。

    咬紧后槽牙，忍过一轮焦灼的疼痛，咸腥的铁锈味刺激着神经，他偏头吐出一口血沫，唇角带着讥诮：“至少让我知道审讯的原因吧，这样没头没尾的询问，会让我怀疑审讯员的专业性。”

    审讯员嘴动了动，正准备说什么，即将出口的话语却突然生生顿住，仿佛突然间得到了某种新的指示。

    波本注意到了，他勾起一抹趣味的笑容，微微调整坐姿。

    对方语调毫无起伏地复述：

    “朗姆受伤了。”

    “朗姆受伤？！在日本？谁做的？”

    他根本不需要掩饰自己的反应，那副茫然还带着点儿小惊喜甚至可以说是幸灾乐祸的模样完全发自内心。

    朗姆遇袭的时候，波本正和意大利某黑手党的女老大于某交际舞会上碰杯，前前后后都不太可能联系国内。

    监控屏幕上，波本的各项生理指标都在正常波动范围内，完美符合一个震惊却无辜的组织成员该有的反应。

    “莱伊是叛徒。”

    审讯员紧接着的复述，仿佛投下了另一个炸弹。

    波本的脸上一瞬间出现了空白。

    哪怕被电击、被注射药剂都能保持从容不迫姿态的波本，此时却收起一切情绪，面无表情地前倾身体，手铐链条绷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直直盯住审讯员的眼睛。

    “谁是叛徒？”

    收到指令的审讯员重复道：“莱伊是FBI。”

    沉默数秒，波本爆发出响亮的笑容，说不清是嘲笑还是讽刺：“哈！FBI？”

    他重复了两遍“FBI”，像是在确认什么，烦躁地扣了扣椅子扶手，最终扯开嘴角，言语间充满恶意：

    “那你们杀了他吗？”

    审讯时咬破的伤口再度撕裂，血腥味溢满口腔，像迫不及待要吞噬猎物的疯子：“告诉我，他死了吗？”

    审讯员常驻意大利，并非第一次见到波本，但他发誓，从未见过波本脸上有如此恶鬼一般的扭曲表情。

    “他逃了。”

    Boss还让他继续回答下去，审讯员心里苦，面上不敢有任何不恭，只能重复着命令。

    铁制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咣当一声，波本在听见回答的瞬间猛地向前挣扎了一下，却被手铐死死拴住，勒出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审讯员气势完全被压下，骇得连连后退两步，连忙看向固定在地面的铁椅，那四颗螺栓还都在原地，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是一个真正被激怒的波本，他想。

    耳机另一端的Boss没有给出下一步的指示。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波本垂着头，深深地喘息了几声，接着露出一点殷红的舌头，舔去嘴角的血迹，重新看向审讯员：“所以，朗姆被一个FBI的长发耗子摆了一道？”

    “这种大失误，可不符合谨慎又称职的朗姆啊？”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审讯员犹豫了一下，没听到指令，便想要按向电击按钮，就在他按下去的前一刻，耳机传来的新的命令：

    “够了。”

    冷汗顺着后颈滑落，审讯员庆幸自己的犹豫：“你可以走了。”

    “这么简单？我都做好挨上几轮刑讯的准备了。”波本歪头笑了笑，反倒不急着走了，往后一靠，“不如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让我去追杀莱伊怎么样？苏格兰轮不到我，莱伊总不能也轮不到我吧？”

    这句话他说得咬牙切齿。

    “连续跟两个老鼠组队，我的脸往哪放？”

    审讯员复杂地看了波本一眼，点开了一个按钮。

    头顶的喇叭发出了一个纯电子的声音。

    “波本。”

    波本瞳孔骤然收缩。

    “琴酒会处理莱伊，好好完成意大利的交易。朗姆重伤，情报组的工作不容片刻松懈——我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来协助局势的稳定。”

    电子的声音吐字缓慢，似是安抚，又似是警告。

    金发的男人收起了全部的傲慢，敛起的紫灰色眸子中只剩尊敬和顺服：“是，Boss，如您所愿。”

    审讯员解开了手铐脚铐，波本没有再说话，只是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掩盖住手腕上的血痕，恢复了往常的优雅姿态，迈步走出了审讯室。

    简单包扎，绕了几圈路，直到回到自己的安全屋，从头到脚仔细检查后，波本摘下鸭舌帽，不顾身上的疼痛，泄气地坐在地上。

    “莱伊……FBI……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