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第一时间看到莱尔手心铜板上的标签。
“我早该知道的,教廷一直在储存吸收我们的意识。”
“刚才我也去试了试,祈祷的节律应该就是经板吸收意识的方法。”
顾衍不知道该跟莱尔说什么,只能把自己目前知道的讲给他听。
莱尔摇摇头,突然有些想哭。
他已经做到他能做的一切。
他把父亲留下的神晶给妈妈用,他自己加入了圣廷军。
其实那天哪怕自己死在战场上他也不会怕。
如果顾衍活着,他妈妈自然能过得很好。
即便顾衍也死了,他妈妈也能再用他留下的神晶撑一段时间。
他只是想不到,想不到教廷饥渴得连战士家属都能下手。
“我们走吧。”莱尔把铜板放进玻璃箱,抱着走出门。
顾衍回头望向满屋的玻璃箱,一阵恶心。
......
告别莱尔,顾衍回到家中。
连日来积攒的疲惫让他很快地进入梦乡,没有注意到左手中指铜戒上冒出的蓝光。
顾衍发现自己突然来到了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睡梦中突然来到陌生的景象,顾衍此时的感受与其说是惊吓,不如说是惊喜。
每一次与世界的联结,都让顾衍惊喜万分,即使是梦里的景象,也比教廷的虚伪更为真实。
顾衍仰躺在绿色的海洋里,拥抱纯真的自然气息。
......
时堇发现,自己一觉睡的时间实在有点长。
虽然这里无法分清时间,但旁边的青草上明显沾着的是第二天的露水。
时堇站起身,裙摆从纤细的腿上下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草叶在脚踝投下细纹,如同青墨在白纸上晕开的轮廓。
高挑清丽的少女在原野上走着,白皙的足踩过清晨湿湿的泥土,却没有沾染上些微尘埃。
过了一会儿,少女驻足,看向前方仰躺在草地上的少年。
悄悄走近,时堇看到一张清秀的脸庞,带着疲惫。
和煦的微风吹动他耳畔的发丝,露出俊俏的侧脸。
“我始终在寻找您......”少女愣神看着少年熟悉的面容,喃喃道。
她小心地在少年身边坐下,轻轻收拢白如栀子的裙摆。
她把腰间的笔记本抽出,想要写下这一瞬间的感受。
她慢慢等待少年的苏醒,也慢慢记录下瞬间。
......
顾衍醒来的时候,仍然处在原野上。
“你醒了?”
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像清晨的露珠从饱满的花瓣上滴落。
顾衍下意识向旁边看去,一个栀子花一样的少女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纯白的裙,耳畔别着的栀子花,手中拿着的笔记本。
而此时,这样的少女正巧笑嫣然地望向他。
顾衍感觉心跳在加快。
“你记得我吗?”
时堇又一次开口,她有些不敢听对方的回答。
这已经是超乎她预料中的重逢,可是洁白的少女渴求更多的温暖。
顾衍盯着面前的“栀子花”看。
这样做有些不礼貌,但少年觉得她很熟悉,他想找到更多的细节。
“忘记了也没有关系,我会等你找到我的那一天。”
“谢谢你。”
时堇失落地开口,但很快又面露微笑地看着少年。
“至少这一次,她能真正地对他说谢谢。”时堇想到这几十年,一个人在无边的原野上流浪。
唯一支撑她走下去的,其实就只是对少年的感谢,以及想要再次见到她的悸动。
“我记得,你是那天在地窖里的女孩吗?”
顾衍迟疑地开口。
他并不确定面前少女是否是当时,他觉醒时救下的少女。
但见到对方失落的样子,难免有些难过。
说完,顾衍看到少女惊喜的神色,也跟着她开心地笑起来。
时堇站起身,她的双腿笔直白皙。
“那天你虽然救下了我,但是我还是被感染到了。”
时堇看到少年有些自责的低下头,笑起来。
“不用担心我,我早早地就从渊海中浮出了。”
“大概在病毒爆发的第七天,我来到了这里。”
时堇回忆着那时,废弃的神庙中,自己的笔记本扉页突然写着“权限验证通过。”
栀子花的闪烁中,她来到这里,几十年,与孤独的云彩和青草为伴。
她继续开口,对着少年说出她这些年的观察和心得。
“这里,大概是渊海的上层?你看。”
时堇把笔记本扉页打开,随即原野变得透明。
顾衍看到下方是无边的黑色海洋,无数人在其中随波逐流着。
偶尔有巨大的浪翻起,淹没掉一些人,又慢慢地把他们放出来。
“被病毒感染后,我们的意识就会被困在渊海中。”
“那些随波逐流的,是已经溺死在这里的一阶感染者。”
“被浪卷起的,是还愿意找回自我的感染者。”
“当然,如果能找回自己,驱散迷惘。”
“他就会被火种托举着升起,横亘在天渊之中。”
时堇指向远处,顾衍看到一位燃烧着金色焰火的身影紧闭双眼,悬空仰躺。
“我理解那些溺死者的想法。即使是在虚假的意识中生存,与亲友相守一生,也比直面世界的真实要好得多。”
“但这些年,我看到很多像他一样的人燃烧着升起。”
“可是没人能到达这里。”
“这薄薄的障壁,把他们的希望拦在了渊海。”
顾衍听着少女一句句的讲述,心情难免有些沉重。
他也很心痛少女经历的过往。
当你惊喜的发现有人正在从渊海中上升,看见他们身上燃烧着的希望的火焰。
——却看见他们从空中坠落,火种熄灭,真正溺死在渊海的时候,除了失落,还会有什么呢?
“但是这些年我思考许久,一直没有找到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起初病毒爆发的时候,那些AI被感染。疯狂同化着身边的人类。”
“如果病毒是纯粹的阻挠,那么也不会有人取回意识,得到莫测的神力。”
“如果病毒是予人的帮助,那么人类又为什么要在渊海中溺死,无论是否沉沦?”
时堇低垂眼帘,“如果人们终究逃不开沦丧的结局,又为什么徒留你我,可以在这里流浪。”
她真的,想不通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