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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其他小说 > 将·长安阵 > 簪落君亡乱世开

簪落君亡乱世开

明朝折桂
    一抹红霞漫过长空,将整个长安拢入迷蒙的赤色。

    废后的尸骨被扔在冷宫之中,无人装殓,而宫城内外早已是一片欢悦之色,锣鼓喧天,唢呐声起伏不止,盛大的迎亲队伍如游龙一般穿行在宫城之中,首尾隐于那不着边际的红雾之中。

    声声鞭炮炸响在街头巷尾,无知的孩童仍嬉笑着雀跃着肆意奔跑,勘破红雾之外的老人回眸望着那游龙,宛若声声鸣雷炸响在他们心间一般,唯留下无尽的灰烬。

    他们阖了阖眼,长叹一声,紧紧关上院门,不再理会。

    宫城之内,早已喧闹一片,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掺杂着得志的放声大笑。

    刚被封为大将军的萧韫胜券在握地持着杯,昂首挺胸地在腾龙殿内踱着,阖眸笑听着百官的阿谀奉承。

    “来,萧大人,我敬你一杯。”一个肥硕的官员满面堆笑地朝萧韫举着杯,“今日陛下将萧贵妃封为皇后,如此十里红装绕城迎亲,这排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今后您飞黄腾达,青云直上之时,可万万别忘了我们啊。”

    “哪里的话,”萧韫也端着酒杯,笑着摆了摆手,“诸君伴我从无名小卒直上至此,如此大恩,我又怎会忘记?”

    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尔后持着杯踱向大殿中央,“今日是陛下与家姐大喜之日,萧某不才,敬各位一杯,感谢诸位这些年的鼎力相助,在下方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殿堂之中顿时一阵喧笑,百官纷纷举起酒杯,相互假意谦让着,尔后又端着杯抬眸望着萧韫,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大恩不言谢,借此良机,愿诸位开怀痛饮,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清脆而又杂乱的碰杯声充斥着整个殿堂,萧韫俯瞰着台下神色各异却又不得不装做顺从模样的百官,不由得勾起了嘴角。他撂下酒杯,绕出桌子,朝一名刚倒了酒的武官招了招手。

    “萧大人,有何吩咐?”那人立刻停了手里的活,行至萧韫身旁。

    “今日宾客……没有来全啊。”萧韫揽上那人的肩,瞥视着欢饮的众人,“赤霄将军杨镇怎么没来?”

    那武官闻言一愣,“谁?杨镇?他不是早被贬到——”

    “贬到哪也要给我请来,”萧韫落在他肩膀上的手重重地拍了两下,“别和他提成婚的事,只消说陛下请他有要事相商,令他和他儿子杨崧立刻赶往长安,在旧居赤霄府安顿。”

    “这……遵命。”

    萧韫冷眼看着那武官从偏门小跑出去,又居高临下地瞥着心怀鬼胎的百官,嘴角噙上一抹冷笑。

    渗人的月光洒入主殿,将萧砚的盖头映得殷红。

    醉醺醺的皇帝踏着月光,放肆地笑着,一把掀起帘栊冲入殿内,跌撞撞扑在婚床之前,满腔酒气直冲萧砚肺腑。

    眼前盖头被徐徐掀开,萧砚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眯了眯眼。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抬眼瞥向皇帝贪婪的神情。

    “陈皇后尸骨未寒,陛下便要封我为后,”萧砚鼻腔轻哼一声,笑望着皇帝,“陛下,您就不怕受天下人耻笑吗?”

    “那又何妨?”皇帝闻言哈哈大笑,猛地一甩手,“什么天下人,皆蝼蚁尔!那女人已经死了,立你为后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萧砚暗暗握了握拳,面上却还固着一抹笑容,轻蔑地瞥着皇帝。

    “更何况……”那皇帝笑望着萧砚的面庞,俯身凑了上来,“不是你说的么?只有朕立你为后,你才肯破你的处子之身,如今,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得偿所愿……”萧砚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冷笑着重复着,“得偿所愿啊。”

    她抬眸望着天边那轮孤月,拨开皇帝的手徐徐起身,抬步向殿中踱着。

    “如今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狼烟四起,陛下您竟还有心思与我寻欢作乐,”萧砚轻轻叹了口气,踏向窗外的一片月色,冷冷笑道:“可真是难能可贵啊。”

    皇帝斜靠在榻上,睨视着宫中一切,“天下如何,苍生又如何?我既居于此位,又怎能不尽享荣华!我本以为你我心意相通,没想到你竟会在意他们的命运。”他张开双臂,站起身来,眼里全身一袭嫁衣的萧砚,“只要你愿意,这盛世皆可做你的聘礼!”

    萧砚闻言,微不可察地冷笑一声,将头上华贵的头面首饰尽数摘下,摆在桌前,只留一直珠钗在发间,与月光相和。

    她回首看向满面贪意朝她走来的皇帝,拎起折扇抵在他的便便之腹上,捺下心里厌烦,将他向后推去。

    “既如此,”萧砚一用力将皇帝推在榻上,眸中的笑意如寒月般清冷平静,毫无半分温度,“陛下,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贪婪的笑容随即攀上了皇帝的脸庞,他满足地靠在榻上,笑着搓搓手,望向萧砚,“美人请讲便是。”

    萧砚回眸瞥了一眼皇帝,抬手将头上的珠钗抽了出来,黑发如瀑倾泻而下,隐去了从颈间渗入的月色。

    “您对这簪子,可有印象?”萧砚撑在皇帝身侧,用珠钗抵在皇帝的鼻尖。

    皇帝费力地盯向着簪子,双瞳不觉间对在一起,“这……朕只觉得眼熟,却不知……”

    滑稽的眼珠配上一袭华服,只显得可笑至极。

    萧砚看着他,不由得嗤笑一声,“也罢,”她起身向后踱去,指尖转动的簪子映着粼粼月光不住地闪烁着,“这支簪子,从前戴在一个宫女的头上。那宫女温婉可爱,娇美过人,在花丛中扑蝶之时,袖随风舞,宛若天仙下凡一般。”

    她回眸望向皇帝,见他早已顺着自己的思路出了神,不觉间冷笑一声,向皇帝一步步逼去。

    “按照陛下您的心性,自然是倾心于她。于是不久后,那宫女便有了身孕,可是您贪欢一时,却从未把她放在心上,她也自始至终没有一个名分。”

    “今日你我大婚,何故要扯别的女子?”皇帝似是听出了萧砚的弦外之音,双眉一蹙,烦躁而遮掩地望向萧砚。

    “陛下,耐心些,把它听完。”萧砚俯身用这珠钗挑着皇帝的下巴,睨视着他,“后宫险恶你我皆知,这宫女莫名其妙怀上龙种,又无皇帝庇护,在这深宫之中受尽折磨与欺辱,最后拼尽全力逃出宫城,在长安城中营乞讨而生。”

    “什么……她活着逃了?”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不可置信地紧盯着萧砚,“你的意思是,她还活着!”

    “今日之前,她确实还活着。”

    “你怎会知道此事,你是何人!”

    “我奉她遗愿,将这珠钗奉还与你!”

    “你是她的孩子!萧砚!你——”皇帝的声音顿时哽在喉中,他瞪大双眼死死盯着萧砚,仍由阵阵冷汗攀上他的后背。

    “是啊,我是她的孩子。”萧砚把玩着手中的簪子,阵阵笑声寒透骨髓,“哈哈哈哈,我是她的孩子!那我的父亲,不就是您么?”她死死握着簪子,那簪尖直逼皇帝的喉咙,“你说呢?父皇?”

    “你……你这是要杀我不成?萧砚!你这个无父无君——”

    簪子直插喉咙,迸溅的鲜血与皇帝的嘶喊一同淹没于满城喧闹之中。

    而天地寰宇似是在一片殷红中寂静了刹那,见证了汉室的末帝死于珠钗之下。

    心脏寂止的刹那,宣告着盛世不再,群雄将起。

    萧砚握着簪子的手不住地颤抖着,溢出的鲜血浸入她的掌心。她像是灵魂被抽离了一般死死盯着皇帝的脸,直到血腥气充斥整个胸腔。

    月光仍旧清冷地洒进窗棂,清风伴着月光一同拂上萧砚的脊背,激得她打了个冷战,渐渐回过神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呼吸不觉间粗重起来,心脏也不由得砰砰直跳。她脱力地撒开沾满血的簪子,向后踉跄了两步。

    站定脚跟后,萧砚回首望向那一轮清月,她轻吐一口气,慢慢向门口踱着。

    寝殿空旷无比,除了萧砚外毫无半点生气。一声一声的脚步在这殿内不住回响着,似是在踏着她的心音。

    皇帝已经死了。

    天下之权也彻底被揽于他们姐弟之手。

    她立在门口,凝望着那一轮清月——没有半分遮掩,彻底袒露于她眸中的清月,心绪渐渐被安抚下来。

    “放心去吧,母亲,”萧砚望着那月,畅然一笑,“昏君亡了。自此,便是群雄逐鹿的世道了。”

    片刻,一名身着素袍的青年从长夜中行来,远远地向萧砚抱拳点头,尔后抬手接过她递来的扇子,行入寝宫之中,与萧砚擦身而过。

    萧砚阖了阖眸,抬步向黑夜中走去。

    “诸位!试问!”萧韫搭着身边谋臣的肩膀,高举着酒杯,踉踉跄跄似是醉了一般,“若是此朝命运将息,皇帝寿数将尽!汝等……将作何打算?”

    杯中之酒晃出杯外,泼洒在地上,似是将众人的心定住一般,朝堂上下顿时鸦雀无声,只有那水珠砸在地面的“啪嗒”声。

    “怎么,各位,”萧砚一把推开身旁那大臣,扶着桌边,按着佩剑,抬眸瞥向大气不敢出的众臣,“都不敢答么?”

    “这……”一个文臣四下看了看,上前一步向萧韫作揖道:“我们……定会立萧大人为新君,尔后随您左右,任您驱使。”

    “黎兴!你这狗官!”

    话音未落,一旁的老臣怒不可遏地指着他怒骂道:“先帝在时,何曾亏待于你!怎么,你黎家食朝廷俸禄多年,如今却要与这厮狼狈为奸!你父若在世,定不饶你!”

    “哦?”萧韫提剑踱到那老臣身边,满腔酒气都扑在他脸上,熏得老臣不由得向后一躲。

    “陈大人的意思是,不愿追从于我?”

    “废话!”所谓陈大人丝毫不屈服于萧韫的威压,他朝萧韫扯着嗓子怒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岂能受你驱使?季大人一生清廉两袖清风,又怎会收养你们姐弟这等奸党佞徒!”

    “闭嘴!我姐姐岂是你能出言侮辱的!”萧韫皱眉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程锋!”

    一名武将循声而动,按着佩剑,从众人身后绕出,立在那老臣眼前,怒目而视。一身盔甲随着他的步伐而阵阵响着,回音荡在整个大殿之中。

    “哈哈哈哈哈,”那老臣不由得笑了起来,“来啊,萧韫,有本事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萧韫咬牙怒吼道:“拖出去,斩了!”

    程锋一点头,直接伸手将那老臣扯出殿外。整个厅堂又陷入一片死气,唯有门外陈大人渐行渐远的怒骂声不绝于耳,回响不停。

    “其他人呢?”萧韫直起身子,按着佩剑在殿中踱着,“还有不服的吗?”

    “我等皆听从萧大人调遣,誓死相随,绝无二心!”百官面面相觑后,跪在地上一齐喊着,声音却七零八落,如松了的琴弦似的。

    “报——”

    “说!”萧韫看着跪在门外的探马,扬了扬头。

    “报大将军,杨镇老将军接到您的消息,正同其子杨崧一起,马不停蹄地赶往长安,大概三更就到。”

    “好,你且下去。”萧韫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日宴饮,有人没来否?”

    “回大人,”方才进言的黎兴拱了拱手,“陆启从宴会一开便不在此地,不知他……”

    萧韫闻言一皱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陆启是我姐姐的近侍,晌午便被她叫走,另有安排。除了他呢?”

    “其余人都在此地了。”

    “好!”萧韫握着剑柄,满意地点了点头,“诸君都记着方才所言,如有违背,提头来见!散帐!”

    众臣面面相觑,尔后接连退出大殿。

    萧韫提起酒壶,猛灌了一口酒,看着如潮水散去的人们,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畅然长叹一声,拾起早在一旁叠好的大氅,阔步向门外走去。

    萧韫的酒意早被凉风吹散,他站在堂前,拎着那件大氅静静候着,一抬眼便见一抹红影朝他行来,他赶忙蹙了蹙眉,快步迎了上去。

    “姐姐,”他将大氅裹在萧砚半露的肩上,担忧地望向她,“如何,一切顺利吗?”

    萧砚垂眸不语,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良久后,又抬眸望向萧韫,“昏君已死,你我家仇得报。”她长呼一口气,带着萧韫往乘月阁上登着,“文官武将是何态度?”

    “现今朝堂之中,掌权者皆是我们的亲信,你一进洞房,局面就被我等控制住,那几个所谓忠臣,也已被拘禁在宫内偏殿。”萧韫紧跟在萧砚身后,扶着长剑答着。

    萧砚的拳头微微攥了攥,尔后又无力般地松开。

    “杨镇老将军回来了吗?”萧砚脚步未停,蹙眉仰头望向隐于西山的月色。

    “杨镇他啊,”萧韫轻蔑一笑,“他听闻我等传他前来,本不愿来,又架不住我们势力宏大,反抗不得,”他满面傲气地仰了仰头,“只能带着儿子一刻不停地赶往长安,现已被我等禁足在赤霄府中。”

    萧砚轻轻颔首,踏上了乘月阁的最后一道阶梯。

    “母亲……安葬了吗?”

    萧韫脚步一顿,随即敛了笑意,郑重地点了点头,“安葬了。”

    一抹晨光融入夜际,将落月余晖尽数掩去,拉起新日之帷帐。萧砚蓦然转身,急走两步,伏在栏杆之上。

    朦胧的晨光一点一点倾泻在长安之上,恢弘壮丽的都城如流水卷轴般展现在萧砚眼前。

    她还是第一次以如此视角俯瞰长安。

    “长安啊,长安。”萧砚眸中的阴骛狠戾早已随月色一同散去,那一抹悲悯也消散不见。日光照耀下的长安城在她眼里映出点点金光,衬着她畅然的面容。

    “城楼如此恢弘,内部却四分五裂,阴暗不堪。”她撑着栏杆,轻叹一声,凝望着楼阁之下的片片繁华。

    萧韫抬步走到萧砚身旁,接过她从身上扯下来的大氅,“这又何妨?天下大权已落入你我之手,若现在称帝,平叛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到那时,这长安如何治理,全凭姐姐心思。”

    “称帝?”萧砚回眸瞥向萧韫,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你拿什么称帝?靠抢来的权力么?”

    “掌握天下之大权,这还不够?”

    萧砚长叹一声,背靠着栏杆,“现今山河四分五裂,豪强割据民不聊生。你我弑君自立,又岂能收复民心?所谓称帝,不亦是一句空言?”

    “你我苦心经营如此之久,却连做个皇帝都不行?”萧韫攥了攥拳,蹙眉质问道。

    萧砚望着他,良久不语,尔后回身伏在栏杆之上,望向街道上走出的一个个行人。

    五更的锣声在街巷之中回荡着,荡开云雾,一街一巷如水墨飘散般映入萧砚眼帘。她倚着栏杆,侧目望着长安街景,眸中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欣慰之情

    “终有一日,这城将坚不可摧,庇佑万世,吐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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