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0月11日,我叫林思纯。此刻我待在坐在电脑前,怀着忐忑的心情按下发送键。“叮”地一声,跟帖发送成功。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手心湿润,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手的汗。
自从两天前看到这个神秘论坛的跟帖之后,我就没有心安过。冥冥之中,我总觉得这是凄惨死去的高姐姐在让我说出真相。
可接二连三的希望落空让我对作证失去信心,我没有直接证据,甚至没有见过凶手的真面目。在我明确确诊神经衰弱的情况下,我到底要怎么证明我听到的动静并非我的幻觉呢?
我惶惶不可终日,就这样如游魂般过了两天,直到刚才,我被房东阿姨在电梯里悄悄拦住了。
这些天,虽然警察们盘问周边并未获得什么有效的信息,但他们仍旧费了不少人力在公寓周边布防。虽然不太清楚他们这么做的用意,但对我来说,这无疑给我的人身安全加了一重保障。警察在的这些日子,我心里踏实了许多。
今天也一样,中午我从学校下课回来,路过值守的警察,在电梯里遇到了房东阿姨。房东阿姨没说话,只是在我要出电梯的时候悄悄牵住了我的手。我有些疑惑,但也没吭声,就看着电梯重新关上门,复又停在了房东阿姨家门口。
房东阿姨住在顶楼,整体房间比起改造过的楼下要宽敞许多。只见她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一把把我拉进房间,又迅速关门拉窗帘,最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不好意思啊小林,阿姨有些话想问问你,但又不太想警察知道,只能这样偷偷摸摸的了。”
来了。我在心里暗道,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阿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跟警察也是这么说的……”
“阿姨想也是,各家各户关上门,谁能知道隔壁发生什么事呀?阿姨想问一下哦,那那天我打扫房间捡到一千块红包的事情,你没跟警察说吧?”
“没、没有。”我有些意想不到,也有点失望,没想到高姐姐出了这种事,房东阿姨在意的竟然还是那一千元的红包。
房东阿姨脸上露出一点笑意:“阿姨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要我说,那些警察就是在瞎查,非说高小姐可能死在房间里,我这么一打扫直接把犯罪现场给破坏了。这哪儿能啊你说,那房间里除了碎了个瓷器以外什么都没有,要是有血迹的话我老早就报警了。”
我敷衍地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这时,房东阿姨掏出了一个U盘,递到我手里:“不过啊,发生这种事咱们邻里邻外的总是有点担心。这是我托关系找保安室拷贝的那天晚上的监控,阿姨不太会用,就想麻烦你,帮阿姨把这个视频调出来看看。”
我的心怦怦跳起来,接过那个U盘,像是接住了什么烫手的宝贝。房东阿姨从房间里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又掏出一副老花镜戴上。我将U盘插在电脑上,三下五除二调出视频。
倍速播放的视频闪得很快,阿姨起初跟我一起看,很快就坚持不下去,让我看完跟她说结论。她递给我一张纸,上面是小区内车主的车牌号,让我对照着查看。我一个人看了一整个下午,还时不时地停下来倒回去确认车牌号。
“小林,你看完了伐?”房东阿姨殷勤地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细心地帮我插上牙签:“有发现什么吗?”
水果的甜味唤醒我疲惫的神经,我摇了摇头:“没有,夜里进出的车很少,基本都是单子上记录的小区内部的车。”
房东阿姨一拍大腿:“我就说嘛!不可能是在咱们小区发生的凶杀案的,我可得跟业主委员会好好说说。”她一边掏手机,一边念叨:“真是的,那些警察净瞎说,可得让他们把那些警车撤走,不然要影响我们的房价了……”
“阿姨,”我试探性地开口:“为什么只看地下车库进出口的监控呀?万一犯人是从小区门口走出去的呢……”
“还不是那些警察说的。”房东阿姨头也没抬,“保安说了,那天夜里就没人从小区门口进去或出来,警察说要把人带出去一定得有车。哦对了,你把水果吃完就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儿要忙呢。”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加快了手上叉水果的速度。
第一现场是在高姐姐家没错,可凶手是怎么把高姐姐运出去的呢?没有人在小区门口出入,凶手也不可能背着高姐姐翻墙。这样想的话,确实是必须得有车才能平稳地把高姐姐偷带出去。可是从高姐姐家到车库这段路,也是有监控的呀?
除非……
我的脑海里再次响起了行李箱轮子滴溜溜转动的声音。
是了是了!凶手一定是把高姐姐装进行李箱里带出去的。国庆假期,即便在楼道里看见有人拖着行李箱,也会以为他是赶路回家,不会细想。高姐姐身材娇小,如果是最大尺寸的行李箱,应该也可以装得下。
可是,为什么车库出入口没有拍到陌生的车子呢?
难道,凶手是我们小区的人?
这个想法令我不寒而栗,我突然无比后悔当初搬出宿舍的决定。这一刻,连室友的鼾声都变得亲切起来。
不、不会的,也、也许他不是当晚就离开了,一直待到第二天才开车走的……
脑子里思绪万千,我告别了房东阿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我眼前来来去去都是刚才看过的监控画面,怎么也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到复习知识点上来。
或许,我该做点什么。
我犹豫着打开那个神秘的网页,将鼠标光标停留在跟帖输入框里。
只要、只要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高姐姐的灵魂也许就能安息?
颤抖着手,我最终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
自从把跟帖发出去之后,我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那晚听到的声音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也许高姐姐也感到满意,当晚就让我睡了一个好觉。
但写完我所有知道的东西,我就又忍不住开始发愁。跟帖这件事,显然只是个开始,等到之后出现更多跟帖之后,我又要回复些什么呢?认真说来,我确实只跟高姐姐有过几面之缘,我又要道哪里去找更多真相的细节呢?
一想到这儿,我又开始焦,再度难以入眠。
不过好在,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高姐姐的案件被闹上了热搜。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高姐姐也是凌水大学的毕业生,是我的校友。不仅如此,警方紧急逮捕的嫌疑人身份也被人肉了出来,居然也是一名凌大校友。
一时之间,凌大上下一片哗然,“凌大校友杀害校友”、“凌大校花被害”等带着凌大大名的词条也登上热搜,几百年没有水花的凌大BBS突然热闹了起来,各种有关高姐姐和嫌疑人的帖子带上“热”字,高悬在在论坛首页。
这真是瞌睡送来了一个枕头!我一头扎进这些帖子里,开始了解高姐姐的生平。原来她曾是当年的凌水校花,而她的男友叫李付,是当时经管学院的篮球队队长兼院草。帖子里还发了一张他俩的合影,阳光正好的篮球场,大汗淋漓的高大男生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接过女生递过来的矿泉水;而女生则害羞地低垂着头,没抓着矿泉水的手在一旁紧张地抓着裙摆。
真是好一对神仙眷侣啊……
我忍不住发出感慨。
咦,这帖子里说高姐姐并没有跟男友分手。那高姐姐为什么不跟男友一起住,反而要搬到这里来呢?这个小区唯一的优点就是离凌水大学近,其实离市区有不远的距离。高姐姐的工作单位明明在市区啊,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更何况,我之前远远地看过她的男友送她回家,身高并没有这么高呀。难道,送她回来的人并不是她的男友?
那我听到的声音,其实也并不是家暴!
难道说,只是因为高姐姐运气不好,遇上坏人被激情杀人了?
我的疑惑很快在下一个帖子得到了解答。
这是一个关于嫌疑人的扒皮贴,嫌疑人的名字叫做周霖生,毕业于凌水大学心理系,也是高姐姐的心理咨询师。这个帖子的爆料者似乎是周霖生旧日的同学,在帖子里卖力地说着他的坏话:说他为人自命不凡,既较真又冲动。很快,更多曾经跟他有接触的人跳出来作证,说周霖生性格阴郁,眼神里带着钩子。
他们一个个都好像“福尔摩斯”上身,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地观察周霖生曾经的人生,找到一点点“证据”就开始强行推理,什么“见色起意”、“激情杀人”,一套一套的像亲眼看见了似的。
可我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这些所谓的“证据”不过是些生活中细枝末节的小事,真的会有人因此就变成杀人犯吗?
跟帖还在继续,这个热闹的扒皮贴变成一场旁观者的狂欢。我眼看着帖子的楼层越盖越高,心里竟生出一丝不忍,只想尽快退出这里。
就在这时,一个新的跟帖弹了出来。一个ID为“wlpz1728”的人发了一段话:
“周霖生借心理咨询的名义伤害他人,他不配做凌大心理系的毕业生,我们联名上书,要求学校撤销其学位!”
整个跟帖页面静了一静,紧接着锣鼓喧天一般热闹起来:无数的人飞速发出跟帖,嘈杂的声音里发出一个一致的呐喊:
“撤销学位!撤销学位!”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竟感到一丝难言的荒谬。
一场残忍的杀戮,最终竟演变成一场网络闹剧:学校以外的人因为事件的两位主人公毕业于百年名校而长吁短叹、感慨万千,学校以内的人又开始疯狂在案件里找存在感。认识高媛的人接二连三地跳出来拉关系,倾诉自己对高媛的仰慕与惋惜;和周霖生稍微有点关系的人都忙着和他划清界限,甚至和众人同仇敌忾,对着周霖生口诛笔伐。
没人在意高媛到底经受了怎样的折磨,也没人在意周霖生到底是不是凶手。
我终于没法忍耐下去,利落地关闭了页面。
不过,对我来说,看帖也并不是毫无收获。在帖子里我了解到,原来周霖生供职的心理咨询事务所和凌大的学生心理咨询存在长期的合作关系,而周霖生本人也曾在那里提供过免费的心理咨询辅导。
听说周霖生已经被释放了,那他还会来吗?
也许见到他本人,我就能知道那个猫眼后的恐怖眼睛,到底是不是他了。
颈后的汗毛倒竖,高姐姐好像在催促我。我鼓起勇气,仿佛花了一个世纪之久,才终于按下了心理咨询的预约键。
我大汗淋漓地松开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