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陆沉霄不说话，发出轻轻的抽气声。

    周维安浑身跟被蛰似的，赶紧把身后的人放下来，手足无措地抬起陆沉霄的头，看见他通红的眼睛。

    “怎么哭了？”

    “很痛吗？”

    陆沉霄眼睛一眨，一颗晶莹就掉落了下来，消失不见。

    原来不是错觉。

    他怔怔地摸了下眼睛，自从爸妈去世，他踏进无限流世界，有多久不知道落泪是什么感觉了？

    上次是周维安被绑，还有这次，只有周维安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

    酸涩、悲伤、快乐，甚至是给他无尽痛苦的皮肤饥渴症，这些只要是周维安带给他的，他都全盘接受，甘之如饴。

    陆沉霄自嘲一笑。

    周维安还在问，他轻轻扯了扯嘴角：

    “没事。”

    嘴巴在笑，眼睛却仍像在哭。

    周维安心揪了一下，想摸摸他湿漉漉的睫毛，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你到底怎么了？”

    认识周维安以前，陆沉霄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泪，这么丰富的情感。

    不知道自己会赌气、吃醋，最不能想象的，是有人会重视他的这些自己都无头绪的情绪，温柔哄他。

    这叫他如何放过周维安。

    他已经过了太久不像人的日子，他自己都不在意自己，偏偏周维安把他当做一个真正的十八岁少年呵护，仿佛当下他的不开心就是最大的事情。

    陆沉霄心里酸酸涨涨，一颗心像被泡在加了蜜的柠檬水里，又涩又说不出的快慰。

    他顺着自己的心意，说出实话：

    “我不高兴。”

    “嗯。”周维安声音温柔，引导他：“是怎么了？”

    “你刚刚一直跟Lily说话，不和我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委屈。

    “我错了。”周维安立刻认错：

    “还有吗？”

    “你还天天躲着我。”

    “对不起。”

    陆沉霄得寸进尺，语气越发娇横：

    “难道就你舌头疼，我就不疼了吗？”

    “明明是给你解毒，要我追着你跑就算了，你还躲我。”

    周维安无奈：“……对不起。”

    “那你说，是谁的错？”

    “是我的，是我的错。”

    短暂的沉默后，陆沉霄小声开口：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还要解最后一次毒。”

    周维安点头：“……对。”

    “可是我很累，舌头疼，不想一直伸着给你舔了。”陆沉霄垂着眼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那……怎么办？”

    陆沉霄不说话了，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

    周维安有心想说，我其实没有哪里不舒服了，要不然最后一次干脆不做了也没关系。

    但看着陆沉霄的表情，直觉自己这话说出口，对方肯定会更生气。

    一时不敢张嘴，只好试探着问：“你说呢？”

    “我不知道。”陆沉霄别过脸。

    周维安抓耳挠腮，实在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回答。

    陆沉霄“好心”提醒：“有一个办法，不伸舌头也可以体/液交换。”

    周维安心里顿时出现某种不详预感：

    “……什么办法？”

    “你再装傻？”

    “可是那样……碰唇了，不就是亲吻了吗？”周维安支支吾吾，满脸犹豫。

    陆沉霄气地直翻白眼，果然。

    不用想也知道，周维安这个傻直男马上要说出“两个男的怎么能接吻”这类屁话。

    立马眼眶一红，背过身去，一副要跟他势不两立的样子。

    “好吧，好吧。”周维安赶紧拉住他，他现在是真怕陆沉霄哭：“我答应还不行吗？”

    周维安头大，也不知道怎么话赶话就发展到这个局面了，要他拒绝又不太敢开这个口，糊里糊涂的就同意了。

    陆沉霄跟变脸似的，一听到他点头，马上凑过来，哪里还有要哭的样子。

    周维安总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但为时已晚，陆沉霄已经闭上眼睛，等着他主动吻上去。

    周维安心跳加速，作为一个直男，本来应该很抗拒和另一个男性唇齿交缠。

    但他此刻除了有些别扭和不好意思外，却生不出丝毫恶心感，反而有点口干舌燥。

    他看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陆沉霄。

    这个初见面时总是冷冷淡淡、瘦削苍白的少年，被他养得唇红齿白，脸颊上带着点少年人的肉肉，睫毛湿润润的，像是还在委屈。

    心里不受控制地生出熟悉的怜爱之情。

    他一直知道陆沉霄长得好看，现在却意外发现陆沉霄不仅漂亮还很迷人。

    眼见陆沉霄睫毛轻颤，像是马上要睁眼抱怨他为什么还不亲，鬼使神差地压下唇。

    两片同样柔软的唇碰到一起，两人心里都重重一跳。

    周维安脑子里“嗡嗡”直响。

    他生涩地蹭了蹭，唇与唇厮磨片刻。

    在一片混沌中忽然想起要体/液交换，于是试探着伸出舌尖。

    刚碰上陆沉霄的唇缝，就尝到一丝甜香味。

    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原来接吻时口水真的是甜的。

    陆沉霄用尽最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不乱动，生怕吓跑了眼前这只谨慎试探的猎物。

    等猎物深入陷阱，再也不能逃脱。

    立刻反客为主，大掌扣住周维安的后脑勺，舌头强势地闯进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小口，撬开齿关。

    周维安猝不及防，下意识想后退，却只能被陆沉霄更深地嵌进怀里。

    这个吻来得又凶又急，陆沉霄唇舌炽热，虽然同样没有经验，但有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舌尖在周维安口腔里横冲直撞，扫过上颚时带来一阵酥麻，周维安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陆沉霄顺势把他抵在墙上，膝盖强势地顶进他双腿之间，把周维安牢牢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再也没有逃避的余地。

    紧紧贴在一起的胸膛，不知是谁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周维安被亲得晕头转向，脑袋里全是浆糊，完全想不起来要反抗。

    陆沉霄的呼吸越来越重，吻也越来越深，舌尖甚至试探着抵进喉咙，像是要把这些天被躲着的委屈一次性全都补回来。

    “……呼吸。”

    唇舌暂时分开，银丝勾连，泛着水光。

    周维安脑子里直冒金星，反应了一会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忘了呼吸。

    他大口喘着气。

    刚缓过劲，陆沉霄的唇舌又不依不挠地追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陆沉霄最后在周维安被亲得红润润的唇缝舔了一下，终于意犹未尽地退开。

    怀里的周维安已经软成了面条，两只胳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环住了陆沉霄的脖子上。

    整个人全靠陆沉霄握在他腰胯间的手掌支撑着，才没滑下去。

    陆沉霄心情很好地闷笑一声，把脸埋进周维安颈窝：“再抱一会儿。”

    “腿软。”

    刚缓过神、真正腿软的周维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句话都不想说。

    这哪是解毒，这是要他的命吧。

    ——

    骗吻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陆沉霄那天哄人的时候什么都没考虑，只知道自己最开始的计划，虽然出了点小意外，但最终还是完美实现了。

    甚至跟周维安有了一个正真正意义上的吻。

    正准备着和周维安更进一步，对方的反应却让他始料未及。

    ——周维安又开始躲着他了。

    这次甚至连苦肉计都不管用了，不管陆沉霄怎么在周维安面前“不经意”展现崴脚的痛，周维安都不为所动。

    他可以帮他打包一天三顿饭、买好崴脚要用的药，行为贴心到极致，却就是不肯跟陆沉霄长时间呆在一起。

    周三中午，陆沉霄好不容易在食堂逮住了周维安，他端着餐盘坐在周维安对面。

    “聊聊。”简短两个字，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周维安下意识一僵，站起身就要走：“我吃好了。”

    陆沉霄的眼神瞬间暗下来，他一把扣住周维安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嘶——”周维安低声痛呼。

    陆沉霄心里一紧，猛地松开手，想看看他的手腕。

    周维安却趁机低头快步离开。

    陆沉霄伸出的手还僵在空中，姿势可笑。

    身上气压低得对面埋头猛扒饭的付航想装不知道都难。

    小心翼翼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陆沉霄表情扭曲一瞬，徒手捏断了食堂寿命比他入学时间还长的筷子，冷笑一声：“谁知道。”

    后来几天，周维安继续维持人设躲着陆沉霄，在每次“偶遇”时，都神色僵硬地避开。

    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陆沉霄越来越危险的眼神，目光紧紧粘在周维安身上，灼热的几乎要在他背后烧出个洞来。

    如同一只暂时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积攒怒火，只等着再也忍受不了的那一天，破笼而出。

    ——

    周六晚上，周维安照例拖到很晚才回宿舍。

    走廊的灯前段时间坏了，他摸黑掏出钥匙，蹑手蹑脚进去。

    宿舍里同样关着灯，一片安静。

    他松了口气，放下心，转身关门，突然被人从身后按在门上。

    陆沉霄压抑的声音贴着他耳后响起，呼吸滚烫：

    “躲我很好玩？”

    周维安呼吸一僵，心跳骤然失序，钥匙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接着——

    一片寂静。

    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