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诀的感冒持续了一周,才终于有所好转,堪堪痊愈。
第七天,早已重新熟悉了厨房锅碗瓢盆的霍寻起锅熬糖,苏诀在一边,看锅上不断冒着的大泡泡渐渐扑腾成小泡泡,糖水变成黏稠的焦黄色。
霍寻用筷子蘸了一点糖,放冷水里过了一会儿递给苏诀。
苏诀舔了舔,说:“好甜。”
霍寻说:“咬。”
苏诀又用牙齿去咬,发出很享受的声音,说:“脆脆的哥哥。”
霍寻把他拨开,“一边去。”
苏诀挪了个位置,贴在冰箱边,在霍寻拿过穿好的水果签裹糖浆时咽了一口口水,说:“多裹一点草莓可以吗?”
“橘子也要多一些。”
“这串的糖是不是裹得少了点呢?”
“别忘了山楂呀……”
“……”
霍寻不为所动,坚持着每样只裹一串的原则,苏诀的手伸了出来,刚碰上签子,就被霍寻拍开,“再不老实你就别吃了。”
苏诀揉着手背说:“你打到我针孔了,好疼。”
“……”
霍寻把他的手抬起,苏诀前三天都在吊针,两只手换着打,不知道是血管太细还是太紧张乱动的缘故还鼓了两次针,导致他手背上淤青的针孔看着有些瘆人,现在还没消。
霍寻确定自己刚才那一下根本就没用一点力,但这会儿还是用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揉了揉。
苏诀说:“快给我吃一口就不疼了。”
“想吃哪个。”
“草莓的。”
“又不喜欢蓝莓了?”
苏诀眼珠子转了转,说:“霍寻你不知道吗?最喜欢的要放在最后才最好吃。”
霍寻笑了声,看破没说破。
苏诀其他方面挑食,但在水果上并不挑剔,几乎什么都吃,当然,不包括水果味的其他东西。他要先吃草莓单纯因为草莓是这一堆水果里个头最大的,要放在第一个吃进肚子里才最安心。
水果生冷,大病初愈霍寻并不想让他多吃,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分食,霍寻说他也想吃草莓,苏诀就把签子上剩下的两个给他了。
这东西无非就是多了点糖水,霍寻从前不理解苏诀为什么喜欢吃这种又甜又黏腻的东西,但因为制作这个并不麻烦,加上霍寻认为外面摊子上卖的食品安全没有保障,对于动不动吃坏东西就拉肚子的苏诀而言并不干净,所以霍寻空下来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做一两次。
或许是因为今天买的水果比较新鲜,品质不错,霍寻吃着觉得口感没那么黏腻,甜味也刚刚好。
吃完苏诀倒在沙发上继续看电视,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捂着肚子说有点儿撑。霍寻隔着保暖衣把暖宝宝贴在苏诀肚皮上,又用手掌揉了揉,苏诀就靠在那儿缓慢地眨眼,看霍寻,脸上表情呆呆的,灵魂又不知道出窍到哪里去了。
可能是被揉得有点舒服,苏诀眼睛眯了起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晚上连续加班的霍启明终于赶在八点前回了一次家,进门时电视的动画片还在放着,声音不大,沙发前霍寻坐在那儿看书,苏诀枕在他大腿上睡得正香。
霍启明夹着公文包轻手轻脚走过去,小声说:“他睡着了,怎么不抱房间里去?你这样看得进去书吗?”
他倒不是怀疑霍寻在装模作样,霍寻从小自律,学习上从没让他爹操过一点心,在班上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
搬到云河,工作之外也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这里的学校师资比老家好,霍寻升学在即,霍启明希望他能考个好学校。
霍寻把书盖上,说:“刚睡着。”
“那也得抱进屋睡啊,这个点了,睡外面不怕着凉?”
霍寻没有告诉他爹这个凉已经着完了。
“嗯,等会儿就进屋了。”霍寻问:“爸吃了吗?”
“吃了点。”霍启明看茶几上摆着盘水果,捡了一个扔进嘴里,“你俩吃晚饭没?”
“吃了。”霍寻把苏诀抱起来,边往房间走边说:“冰箱里还有饭菜,饿了可以加热一下吃。”
霍启明打开冰箱,看到霍寻给他留的饭菜,他说是吃了点其实就是在办公室随便应付了几口,这会儿倒确实有些饿了。
加热完饭菜,霍启明捧着个夹满菜的大饭碗到霍寻门前,门没关,虚掩着,霍启明站门口看,兄弟俩卧室干净整洁,衣帽架上挂着两个人常穿的衣服,苏诀的衣服都是过来之后霍寻新买的。
苏诀睡在大床里头,舒服得直哼哼,霍启明就在门口笑:“你俩现在感情挺好?”
霍寻盘腿坐床尾叠衣服,没吭声。
霍启明又说:“他叔叔婶子心也是大,小孩在我这住一周了就来的那天晚上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也不怕我把孩子给卖了。”
霍寻皱眉。
“我看要不干脆把小诀留下来得了,你俩做个伴。”霍启明半开玩笑道:“我看小诀这孩子很不错,脑子机灵嘴又甜,将来说不定比你还有出息,这送回去让他叔耽误了。”
霍寻道:“行。”
“……行?”
霍启明睁大眼,吃惊地看霍寻,这一刻怀疑他儿子是不是被什么人给夺魂了。
要知道霍寻可是一直不耐烦管苏诀的,霍启明说这话虽然有几分真心的怜惜,其实并没有真的要留苏诀的意思。
霍寻知道霍启明在想什么,上辈子霍启明决定留下苏诀是经过很慎重的考量,和苏诀叔叔一家发生了一些事,一番争执过后才有了这样的想法,为了得到霍寻的同意也软磨硬泡了一阵,霍寻才答应下来。
这一世直接跳过了中间这许多的步骤,所以霍启明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正常。
“你认真的?不开玩笑啊。”
“认真。”霍寻道:“我无所谓,你看你自己养不养得起。”
这个时候的霍启明要再养一个人并不成问题,他和苏诀爸妈是十多年交情的好友,抛开血缘关系不谈,他对苏诀比几个亲戚还要更好,不然苏诀不会知道他们搬家之后,大老远地跑过来找他们。
实话说,霍启明打心眼里疼苏诀,苏诀是个挺招人疼的小孩,没有人不喜欢他,他叔叔是唯一的例外,霍寻虽然看着对人孩子爱答不理,但当爸的其实心里也门儿清,霍寻也挺喜欢苏诀的。
只是他再怎么喜欢苏诀,他也终归是个外人,人家有正经叔叔养,霍启明开玩笑说说还行,不可能真的把人孩子留下来。
霍寻表达完自己的立场之后就把霍启明推出了房间,剩他一个人在客厅凌乱。
洗漱完霍寻上了床,帮苏诀把他的被子掖好,躺了下来。
七天过去了,他渐渐开始有了苏诀正在重新长大的实感,晚上他要听着苏诀的呼吸才能睡着,因为经常半夜惊醒,也养成了睡觉不关壁灯的习惯。
一切似乎都在按着原来的脉络进行,苏诀没变,霍启明没变,只有看似没变的霍寻彻底变了,二十四岁的霍寻知道未来的一切,而距离他即将面对的两场变故还有漫长的数年,霍寻从心底里感恩这多出来的几年,也从心底里焦虑。
他害怕重来一世到头来还是原来的结局。
窗外冷风呼啸,玻璃隔绝外面的冷空气,屋内暖气片不停歇地散热,在数九寒冬,一年中最冷的时节,源源不断地为这个小小空间输送适宜人类生存的温度。
霍寻侧过身,看着苏诀熟睡的侧脸,决定学着对苏诀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