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冥将额头抬起,看着眼角含泪的梅清寒,手忍不住将他的泪水轻轻拭去。
他声音哑的厉害,“竟不知道,你过得这般艰难”
他曾以为缥缈山的少主自然是千娇万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轻轻抚过梅清寒汗湿的发,眼角发红,“以前那样想你,是我不对”
他并拢二指指向眉心,一股白烟便被抽了出来。将那缕白烟凑在梅清寒唇边,他轻声道,“去吧,到金丹那去”。
说罢,他便又附身贴上梅清寒的额头。
还是那个院落。
化作那妇人的夜无冥慢慢走到门前。
“咯吱”门开了,脚步声缓缓走近,幼童听见声响将脸抬起来。
她蹲下身,“少主怎么哭了”
“我怕……我怕……”幼童的呜咽之声断断续续,一双含着眼泪的眸子里都是恐惧。
灵姑蹲在幼童面前,抬起手轻轻将他的泪水抹去。
纤细的手指带着体温,梅清寒听见她说,“不怕,我陪着你”
小梅清寒呆了片刻,眼里的挣扎明显,最后还是犹豫道,“可是,父亲不让你们来我的厢房”
稚嫩的声音略显担忧,妇人将他额前湿乱的发别到而后,轻声道“没关系,他们不会发现”
说罢,便将幼童揽在怀中,轻轻安抚着他的后背。幼童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在的轻拍中渐渐平静下来。
怀中的孩子太安静,安静到夜无冥以为他睡着了,直到他从怀里离开他才看到那双湿漉漉的眼依然睁的大大的。
天渐渐亮了,他听见他说,“我该醒了”
夜无冥身子一僵,心陡然如坠冰渊。
“你……怎会知道?”
小梅清寒脸上露出一个不符合他年纪的笑,“她从不曾回头”
随后梦境溃散。
外面夜色依旧,夜无冥靠在石壁上,梅清寒枕在他的臂弯里,他一手握着他的手腕,梅清寒的呼吸平稳绵长,他看了眼外面,轻轻将手在他手腕上拿开。
本欲撤开的手腕猛地被攥住,那双绝美的眼睛虽然有些疲惫,但里面却是一派清明。
他声音微哑,眼底还泛着潮红,“是你”
他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他也不曾见过他如今眸中的倦怠与柔和,夜无冥张了张口,良久才道,“年幼时我也怕夜晚打雷”
“那你一定不像我这般狼狈”
夜无冥扯了下嘴角,笑的有些苦涩,“或林间或檐下,只比你狼狈更多”
“谢谢你”,梅清寒定定的看着他,“也谢谢你帮我消减魔气”
夜无冥心中诧异一闪而逝。
之后的话给他解了惑,“在你进密室之前,我从不曾昏睡一夜直至天明”。即使在昏死过去的时候,梦中依然如坠刀尖火海。
梅清寒躺着没有动作,夜无冥想若是他有力气,是否第一件事一定会起身离他远远的。
他在梅清寒眼中看到了清楚地疑惑与探寻。见夜无冥并没有回答的意思,梅清寒微微松开了手,他语气肯定,“一直都是你。为什么?”
夜无冥沉默半晌,“因为……不忍”
梅清寒眼中并无嘲讽与冷意,而是透出悲伤,“你这样做是感动不了我的,何必徒劳?”
“并非徒劳”夜无冥摆出一副随意的样子,“你的魔气正好为我所用,我们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梅清寒知道夜无冥说的不错,自己这满身的魔气对于以仙道为根的自己来说确实是无尽的折磨,但是对于利用魔气修炼的仙魔之躯却正好适合,可是他总觉得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什么。
梅清寒轻轻阖上眼,似乎是疲惫极了,“任何人都不会一点都不被魔气影响”
“或许我的承受能力比少主要强一些”
梅清寒不去看他了。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即使并未感到太久的痛意,梅清寒浑身骨缝中还是透着疲惫,再加上那个梦,他没有力气摆出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情面孔了,现在的他想趁自己的理智彻底回归前,休息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夜无冥的声音如流水,潺潺淌过,“故事很简单,我出生在一个仙门,不过父亲是修士,母亲却是一个魔修。后来父亲被害,母亲郁郁而亡,家族中便再也容不下我”
梅清寒目中划过几分黯淡。
“后来…一路逃亡,直到入了一个仙门”
梅清寒微微抬眼,“你是仙魔之躯,入了哪个仙门?为何又修了魔?”
“此事说来话长”
梅清寒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曾经有一个师尊,他并不喜欢我。又或者说他并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看谁都是一样的。他做了一些事,一些我不能理解的事,所以我一直想要寻一个真相”
“真相重要吗?”
“重要”
“他对你来说,重要吗?”
夜无冥沉默片刻,对上那双看来的眸子,“重要”
梅清寒垂了下眼,“你想要仙骨也是因为那个人吗?”
夜无冥沉默良久,一开始接进梅清寒用了仙骨这个借口,如今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他不喜欢你做他的徒弟,你为何还这么执着?”
“他似乎有很多秘密,想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为何做出那样的选择?”
“若是知道了是一场伤情呢”
夜无冥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道,“他是值得的人”
“值得……”梅清寒重复这两个字,没有再说话,只是阖着的睫毛微微有些湿润。
良久,夜无冥问,“你为何沾染了这一身魔气?又是为何甘愿过着这样的日子”
“不甘愿又如何?这一生不过是一场徒劳与挣扎”
梅清寒说话的语气让夜无冥的心猛的像是被人攥了一下。徒劳……挣扎……第一仙门的少主,未来宗主何至于说出此话。难道梅清寒早就知道他将要面对的命运吗?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还……坚持着。
梅清寒睁开眼,荒芜的眸中有一处坚定,“但是即使是这样也还不能死,我也想得到一个答案”
“什么?”
梅清寒没有解释,也没有动作。
“睡吧,天还未亮”
他心中不断呐喊,就一小会儿,他就贪恋这一小会儿的温暖。
“轰!”天空骤然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一场急雨便砸了下来,洞外传来雨水砸在泥土上的味道,洞内的烛火晃了晃,将依靠在一起的二人重叠成一道阴影落在斜后面的岩壁上。又是几个惊雷,夜无冥垂眸看了看梅清寒,他眉毛舒展,似乎是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所惊醒,夜无冥轻轻将双手覆在梅清寒的耳朵上,指腹触到了梅清寒细腻如玉的侧脸,不敢再有多的动作。
梅清寒睫毛颤了颤,他好像做了一个梦,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山洞外暴雨如注。
梅清寒二人对坐,“为何戴着面具?”
夜无冥笑了下,“这样一张脸,若是不做些掩饰,岂不会添上许多麻烦”缥缈山五年,他相貌变化了些,但与初入缥缈山时仍有五六分相似,只不过除了无妄之滨的他眼下没有了那块月痕,即使梅清寒有所怀疑,他也能搪塞过去。
虽是自夸的话,但确实言之有理。
“赤熙他们之间的事旁人无法插手。你被搅进去只会将缥缈山与凤凰族拉入相对境地”
梅清寒何尝不知这一点,“凤凰一族本就人数稀少,若是凤王身死,只怕也要没落了”
“你救不了他,他与这女子本就是一场死局。或者说赤熙今日的结局说是他自己找的”
梅清寒虽然能从夜无冥此前的讲述以及极北之巅的转生阵时的只言片语猜到一些二人的前尘往事,但是终究不甚明了,当时事态紧急,也无暇了解。
“其实最初赤熙并不喜欢这女子”
梅清寒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凤王赤熙当年追求东海龙女蓝幽的事凤凰族和龙族人尽皆知”
“那他为何后来又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凡人?”
“赤熙渡雷劫重伤于青云山,得这女子,也就是最初的散修苏枫染悉心照料才有好转。传闻苏枫染虽然倾心于赤熙,但是知道赤熙所爱并不是她后便离开了。后来赤熙不小心被魔族围攻,这女子扛着赤熙的原身一步一步爬上仙山,求人相救。作为交换,她留在仙山做了仆从,后来她凭借灵气修得长生,最终得道成仙。只是那时赤熙依然在追求蓝幽,没有把心思注意到她身上。当年仙魔大战,赤熙生死一线被她所救,苏枫染自己却身死。
再后来这女子轮回去了人间,恰巧蓝幽与北海龙太子成亲。赤熙情场失意,失魂落魄地到人间和她的转世芊儿做了一世夫妻。芊儿死后又转世,嫁了旁人,赤熙找到她时,她正等他相公回来,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当夜,她第二世的丈夫就死了。怀孕七月的芊儿流产后不久自缢而亡,不过不知是何原因,那女子第三世投身成了蟒族,应该就是现在阿毒,赤熙使了手段找回记忆让她想起了从前,许是难以接受,她又是蟒族,两族敌对,新仇旧恨下阿毒堕而为魔,与赤熙为敌。”
梅清寒没想到他二人有这么深的牵扯,想起那个满身杀戮的女子,心中喟叹,当初能一再出手相救的散仙想必是个心善女子,竟落得如此地步。
夜无冥嗤笑,“赤熙当真可笑,以为让她想起了从前种种,就还能爱他。可是他想错了,阿毒想起来后,对赤熙的只有无尽的恨,由此掀起了魔界仙界的一场腥风血雨。她被凤族所杀镇于冰棺,没想到这赤熙还想复活她”
“当真痴狂”
“我们非局中人,自然看不清。赤熙对这女子已经接近疯魔,做出来这事也不奇怪”
梅清寒二人一时间都沉默了,这场恩怨情仇说不清,也理不明。
“梅少主觉得阿毒十恶不赦吗?”
“为何这般问?”
“只是不知道下次见面,你会不会要杀她”
“凤族蟒族之争由来已久,几大仙门从不干涉,倘若她手中的性命并不涉及无辜,也不再作乱,我没理由赶尽杀绝”
“若她杀了赤熙呢?”
梅清寒叹了口气,“赤熙私自复活魔物,本就犯下大错,只不过碍于大局才多有顾虑,他如今为阿毒疯魔,若是被杀也是他们二人之事,阿毒怀恨,相公孩子性命再加上蟒族仇恨,纵然曾经爱意满山,也难以回头,或许真如你说,他们之间是死局”
他语气淡淡,“或许从赤熙下凡那刻就错了”
夜无冥倒不是太在意他二人的纠葛,“许是觉得苏枫染为他而死,自以为是还了情缘”
“他追到人间与她成婚,可没想过苏枫雪愿不愿意”
夜无冥点头,也赞同他得想法,可是还是问道,“你觉的苏枫学不喜欢他?”
梅清寒摇头,“雪不知道,可他心中分明还有蓝幽,苏枫我虽然救了他,纵然喜欢他,未必喜欢他这般回馈她得雪谊,若真是赤熙杀了她相公,那更是作孽。人间女子活的本就艰难,再加上怀着孕,可以见情睿子难过,而这些赤熙似乎没有想过。前尘往事,他要让她想起,她怎会不恨。
“不过传闻或许并非全貌,即便为真,纵是局中人也难以理清恩怨,更何况局外人呢”,他顿了下,“若这便是晴爱,未免凉薄可悲了些”
夜日冥缓缓收了笑,“凉薄得是人,并非情爱”
“或许沃也凉薄”梅清寒垂眸笑了下,“的不是苏情染,我我姓命只会为苍生牺牲”,他目光望进对面人我的,说性认真。
又继续道,“又或许苏的染也是如此,只是未来眼及宣之于口”。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眸子黯淡了些,“毕竟……为一个人死,不只是只有的跟深种这一个缘由”
夜无冥想起了自己疯了一般奔向碎魂台情身影,点了下头。
“你修为深厚,样貌卓越,想必不是个根而求其次之人”
夜的冥倏然抬起眸子,忽然听懂了他得话,一双言睛凝视着对面之人,酸涩与心痛交织流淌,恨不得将澎湃的爱意宣泄,“眼求得…是这世的最我上的珍宝”
“所谓仙骨不过是意见不值一提得事罢了,沃此生唯一一次动心只为一人”
“那人清寒你也认识”
梅清寒被他眸中的炙热烫的心口如雷,他垂下眸子,沉默片刻后道,“于你我的,所谓的爱,如他们一般奋身碎骨得死局,你也跳吗?”
“若情说是,想必也并未有几分可信。只是,若终到了那穷途末路之粉,清寒只看的向前还是我却就是了”
“若日后我半步,尽可让无念刺穿我得心口”
“无念不斩不作恶我的”
“负心也算罪大恶极”
梅清寒垂眸,他向来不太能说的过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