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停下脚步，疲惫地喘息着，身上的伤口像是被撒了盐，火辣辣地疼。
灵书悬浮的身形也顿住了，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墨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啧。”
她发出一声嫌弃的咂嘴声。
“此地的文气太过稀薄，刚才那丝微弱的感应，断了。”
林墨靠在一块粗粝的岩石上，费力地直起腰。
他看着灵书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一阵无语。
断了？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他们已经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走了快半天了，全凭着她那“微弱的感应”。
现在说断就断了？
这位大佬，果然很不靠谱。
尤其是在认路这方面。
简直是灾难级别的。
林墨甚至怀疑，刚才那所谓的“文气感应”，是不是她随口胡诌的。
但他不敢说。
也不能说。
现在他浑身是伤，精神力几乎枯竭，离开了这位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大佬，他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荒郊野岭了。
“那……前辈，我们现在往哪走？”
林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灵书双手抱在胸前，小脸绷着，似乎在极力维持自己高深莫测的形象。
“慌什么。”
“此等蛮荒之地，方向不明也是常事。”
她嘴硬道，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四周，试图从这片单调的碎石与枯黄中找出一点不同。
林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入目所及，尽是荒凉。
灰蓝色的天空下，大地像是一块被遗弃的画布，只有嶙峋的怪石和稀疏的灌木点缀其上，单调得让人绝望。
连风声都带着一股萧瑟的味道。
再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下去，就算不被可能的危险弄死，他自己也得先累死饿死。
必须想个办法。
林墨看着悬浮在半空，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灵书。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前辈……”
他斟酌着用词，尽量让自己的建议听起来不那么像是在质疑她的能力。
“要不……您飞高点看看呢？”
“也许在高处，能看得更远些，更容易发现人类聚居地的踪迹？”
灵书闻言，悬浮的身形微微一滞。
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瞳，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
她的小脸依旧紧绷，甚至下巴抬得更高了些，努力维持着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威严。
“哼。”
一声冷哼，带着明显的不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以为我是什么？”
“随随便便就要耗费本源之力，在高空为你这等凡人探路？”
她瞥了林墨一眼，眼神中充满了鄙夷，仿佛这个提议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此地文气稀薄混乱，高空更是罡风凛冽，贸然上去，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自有判断，无需你来置喙。”
灵书双手重新抱在胸前，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林墨眼中的一丝希冀黯淡下去。
麻烦？
还是……她根本做不到？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位大佬显然不愿意用这种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他现在伤势沉重，精神疲惫，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靠着冰冷的岩石，粗重的喘息着，伤口被粗糙的布料摩擦，传来阵阵钝痛。
胃里空空如也，饥饿感如同鬼爪，不断抓挠着他的五脏六腑。
灵书似乎也察觉到了林墨状态的糟糕，或许是觉得刚才的语气有些过重，又或许是想尽快摆脱这种迷路的状态。
她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墨色的眼瞳转向另一个方向。
“那边……”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不情愿。
“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烟火气。”
“跟着我。”
说完，她不再理会林墨，自顾自地朝着那个方向飘去，速度不快，像是在刻意等待。
林墨咬了咬牙，将身体的重量更多地压在没有受伤的那条腿上，挣扎着跟了上去。
烟火气？
希望这次是真的吧。
他抬头望望那灰蓝色的天空，只觉得前路如同自己的人生一般。
一片坎坷。
……
又不知跋涉了多久，林墨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
就在他视野开始模糊，脚步踉跄欲倒之际，前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抹不同的色彩。
不再是单调的土黄与灰蓝，而是一道连绵的青黑色轮廓。
随着距离拉近，那轮廓越来越清晰。
高大的城墙，由巨大的青黑岩石垒砌而成，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厚重感。
城墙上方，隐约可见飘扬的旗帜，以及巡逻士兵的身影。
一座巍峨的城池，矗立在这片荒原之上。
“看！”
灵书突然停下，小手一指前方，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一丝如释重负后的得意。
“我就说这边有！我的感应岂会出错！”
她扬起小下巴，那副“快夸我”的傲娇表情，与之前那“古老深奥”的形象判若两人。
林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您老人家之前迷路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他现在没力气吐槽，看到城池的瞬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差点让他栽倒在地。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扶着膝盖喘息。
“翰林城……”
他辨认出城门上方那两个苍劲古朴的大字。
这是原主记忆中，林家所在的城池。
他回来了。
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
两人朝着城门走去。
随着靠近，城门口的景象也清晰起来。
守城的卫兵穿着统一的黑色甲胄，手持长戈，神情肃穆。
进出城门的人流不算密集，但也能看出几分生气。
当林墨拖着伤痕累累、衣衫褴褛的身躯，带着一个悬浮在半空、气质诡异的小女孩出现在城门口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尤其是守城的卫兵。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脸上带着刀疤的卫兵队长，在看清林墨那张沾满血污却依稀熟悉的脸庞时，瞳孔猛地一缩。
他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变成了难以置信。他张大了嘴巴，手中的长戈差点掉落在地。
“林……林墨？”
刀疤卫兵队长发出一声沙哑的惊呼，声音里充满了活见鬼的恐惧。
周围的卫兵和进出城的行人，听到这个名字，也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起。
“林墨？哪个林墨？”
“还能是哪个？不就是那个林家的弃子吗？”
“他……他怎么会回来？！”
“而且还……还带着个小孩？”
所有看向林墨的目光，都带着惊疑、恐惧、以及一丝看好戏的冷漠。
林墨对此视若无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城门上。
他回来了。
回到这座曾经抛弃他的城池。
他不想回到这里，可他也无处可去。
……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向城内传开。
尤其是林家。
“什么？林墨回来了？！”
林家大院内，正在商议家族事务的长老们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绑匪不是说已经撕票了吗？！”
“听说丢进了绝文谷……”
“绝文谷……他怎么可能从绝文谷里出来？！”
震惊、疑惑、还有一丝莫名的不安，在林家高层中蔓延开来。
很快，消息传到了年轻一辈耳中。
林家演武场上，正在切磋的子弟们停下了动作。
“林墨？那个不能凝聚识海的废物？”
“他居然没死？”
“还从绝文谷里出来了？开什么玩笑！”
嘲讽、好奇、以及幸灾乐祸，在这些年轻的面孔上交织。
一道道人影，从林家大院的各个角落涌出，朝着城门方向赶去。
他们要亲眼看看。
看看那个被家族放弃的“废物”，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
林墨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城门。
灵书则像个好奇的游客，墨色的眼瞳骨碌碌地转着，打量着这座城池。
“咦？”
她突然轻咦一声，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
“这里的文气……比外面浓郁不少。”
“但还是好浑浊。”
她小声嘀咕着，语气里带着一丝嫌弃。
“这就是你家？”
她看向林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我蒙对了？”
林墨：“……”
他嘴角再次抽搐了一下。
感情您老人家之前指路，真是靠蒙的啊！
不过，他现在也没力气计较这些了。
他只想赶紧进城，找个安全的地方。
林墨刚进城门，还没走多远。
却见城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将林墨团团围住。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群林家的人。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老者，面容清瘦，眼神精明，正是林家三长老，林远山。
当年，他便是力主放弃支付赎金的关键人物之一。
林远山上下打量着林墨，眼神锐利如刀。
他看到了林墨身上的伤痕，看到了他眼中的疲惫与坚韧，更看到了他身旁悬浮着的灵书。
“林墨！”
林远山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你如何活着回来？”
“绝文谷乃禁地，你又如何从中脱困？”
“绑匪之事，又有何隐情？”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每句话都带着审视与压迫。
林墨扶着城门，勉强站稳。
他平静地迎向林远山的目光。
他知道，此刻的说辞至关重要。
他不能暴露灵书的真正来历。
也不能暴露自己在绝文谷中的奇遇。
“三长老。”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稳。
“当日，绑匪将我抛下绝文谷。”
“我侥幸未死，坠入谷底。”
“在谷底，我遇到了灵书。”
他指了指身旁的灵书。
灵书配合地微微晃动了一下身形，墨色的眼瞳平静地扫过在场所有人。
“她……她救了我。”
“并带我离开了绝文谷。”
林墨顿了顿，语气诚恳。
“她并非我的契约谜兽，只是……只是暂时与我同行。”
“她救我，我带她来翰林城，仅此而已。”
他的说辞，避重就轻，隐藏了所有关键信息。
将灵书描绘成一个偶然遇到的，出手相救的神秘高人。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低低的议论声。
“她救了他？怎么可能？”
“绝文谷那种地方，是区区一个……形灵能出来的？”
“形灵？”
许多人看向灵书的眼神，开始变得火热。
谜兽化为人形，被称为形灵。
形灵极其罕见，且往往拥有远超普通谜兽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
化成形灵的谜兽，已经与人类无异。
一些年轻子弟，看向灵书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贪婪。
其中，一个身穿华服，面容带着几分倨傲的年轻男子，更是眼神放光。
他是林家旁系子弟，林峰。
仗着家中长辈的宠爱，平日里在林家横行霸道。
他上下打量着林墨，眼中露出轻蔑。
“呵，我还以为是谁。”
“原来是林家的废物啊。”
“你命可真大，这样都没死。”
他走到林墨面前，眼神肆无忌惮地在灵书身上扫过。
“不过，这小丫头倒是有点意思。”
“长得挺水灵啊。”
他伸出手，带着一丝淫邪的笑意，竟然直接朝着灵书抓去。
灵书一直平静无波的墨色眼瞳，在这一刻，骤然闪过一道冰冷的寒光。
她没有说话。
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只是小巧的指尖，随意地朝着林峰的方向一点。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带着纯粹而浩瀚的文气，瞬间凝聚。
一道墨色匹练，如同闪电般，从灵书的指尖射出。
匹练无声无息，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它瞬间击中了林峰的胸口。
“噗！”
林峰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身体如同被一柄巨锤狠狠砸中。
他惨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咔嚓！”
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口吐鲜血，双眼翻白，挣扎了几下，便昏死了过去。
整个城门口，在这一刻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
只是随意一指。
便将一个凡品境的林家子弟，直接秒杀！
或者说，重伤到昏迷。
那道墨色匹练中蕴含的力量，让他们感到了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