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菲吃完了，起泡酒喝光了，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争先结完账后，周芮扬和陆以诺并肩出了咖啡馆。

    “你骑车了？”陆以诺问她。

    “对，就在这儿。”周芮扬从包里找出车钥匙，站在离门最近的一辆小布自行车旁边，弯腰开了车锁。

    “骑回去要多久？”

    “不到十分钟。”

    “你喝了酒，骑车没问题？要不，把车叠一下，塞我车的后备箱吧。”陆以诺提议道。

    “就那么一点儿起泡酒，不至于。”

    “就算起泡酒，十度总归也有吧。”

    “没事儿，我醉不了的，这儿到我家可能骑车还更快。你不是还要去海州吗？趁着还没到堵车的时候，尽早出发吧。”

    “我是去我爷爷奶奶家，其他人没那么快到齐，也没那么着急。”

    “我奶奶也是海州人。”

    “我们家都是海州的。”

    “你不是望京的啊。”周芮扬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爸妈以前在海州当律师，我们家是在我上大一的时候才搬过来的。”

    “呀，过来陪读吗？”

    “不是，”陆以诺笑着摇头，“谁家上大学还陪读？”

    店门开了，下一位离开的客人从两人之间穿行而过。

    “哎呀，好像挡住人家门口了，那我先走了。”周芮扬赶紧跨上了自行车，“有事儿再联系吧。”

    “好的，那你路上小心。”

    到家后，周芮扬才觉得芭菲吃得有点儿急了，加上起泡酒，肚子有点儿胀，就直接躺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聊完之后发现问题好像没有自己想得那么重，还是放轻松，赶紧把下午没看完的剧继续刷完吧。

    拿出手机，照例先检查微信消息。翻到陆以诺这边，周芮扬手指停了一下，随后点进头像，再次确认自己的确已经重新开放了朋友圈的权限。

    上次陆以诺是不是就像这样才一不小心拍到了自己？她忍不住嘴角上扬，平时再认真的人也会出纰漏。

    薰衣草花海，那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上传的照片吧。周芮扬的朋友圈动态大多都是不露脸的吃喝玩乐，倒不是出于炫耀的心理，只是单纯想记录下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看了什么好看的风景。

    她还没有完整地扒过陆以诺的朋友圈。

    刚加微信好友的时候，她有大致翻翻，感受一下个人风格，但最近的都是律所公众号文章和新闻转发，她也就没仔细看。现在继续往下扒拉，才发现还是有一些日常生活照的，包括和朋友的徒步、和同事的团建。

    这张围坐在一张桌子旁的看起来像是同一个团队，周芮扬一眼就看出了其中明显和陆以诺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是浓颜系的眉眼，这位优雅中又透着一股凌厉气质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秦律师了。

    所以，她要是早点儿研究一下他的朋友圈，是不是就不会出现那么多信息差了？

    可是她又没什么窥探癖，研究人家干嘛呢，周芮扬很快就打消了这个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还是去刷不需要费脑子的小甜剧吧。

    刚要点返回键，余光就瞄到下一组好像又是参加什么活动的照片，花花绿绿，乍一看十分喜庆。好奇之下点开了，是一组婚礼照片。

    成荫的绿树、盛放的向日葵以及浅绿色基调的现场布置，色彩对比鲜明和谐，充满了夏日热烈但清爽的气息。餐品看起来也很精致，还有一个高高的甜品台，摆放着造型各异的糕饼。

    没想到最近这么流行中式喜饼，哪儿都能看到了，她边翻边想。

    继续向后划，景色变成了人物，有新人交换戒指的手、有场边热泪盈眶的家人，还有集体合照。

    人太多，有点儿看不清，周芮扬将照片放大，微张嘴就愣住了。

    这个新娘是江小姐吧？不是因为全市新娘妆容统一吧？她视线微移，落到了一旁的新郎脸上。尽管只见过真人一面，她对这张脸也还有印象，可不就是第一次去如园时勇闯总经理办公室碰到的那一位嘛。

    她又缩小照片，很快就在一众宾客里锁定了身高突出的陆以诺，只是分不清他穿的是伴郎服还是日常西装。

    她挣扎着从沙发上坐起来，寄希望于只要人坐直了就能把脑子里的一团浆糊给搅匀。

    把照片也退回到前面几张，换了个色系和装饰，她居然就连自家后院都认不出来了。可对照细节，这路灯、这雕塑，不就是天呈酒庄的花园嘛。

    所以说，韩律师上次拜访时给她看的朋友圈就是陆以诺的？！包括那天韩律师放大后给她看的甜品台照片，如今在陆以诺的朋友圈见着了原版小图，反倒没第一时间认出来。

    周芮扬说不上心里到底什么滋味儿，无论陆以诺、江小姐还是韩律师，没人故意把她蒙在鼓里或有心将她排除在外。特别是陆以诺，也没在她面前藏着掖着和江小姐相熟的事实，有眼睛都看得出，的确没必要事无巨细地对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讲。

    归根到底，还是她自己少了根弦。如果是其他大聪明，恐怕在得知韩律师和陆以诺属于同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当天就能迅速反应过来吧。

    可是，就算那时就反应过来能怎样？还能当场攀亲道顾拉近关系不成？

    她盘着腿，打坐似的背靠沙发上原地想了想，貌似还真能。怪不得当时何经理主动提及酒庄德顾问是秦律师，不就是熟人好说话这么回事儿嘛，只是没成想韩律师和隔辈的秦律师不熟，原来熟的另有其人。

    说白了还是圈子没那么多重合，交情不够深，大家还不怎么八卦，见面不相识的情况再正常不过了。

    她似乎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总听周围的人说这个圈子小了，不是圈子本身小，而是有意识地控制圈子甚至缩小，以便更容易实现拉近距离的目的。

    没有交集怎么办？创造呗。先把共同好友作为连接桥梁，互通有无，接下来渐渐不就熟了。

    周芮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要是早点儿想到这些，兴许她在上周晚宴上还能笑得自如一些，而不是事后被妈妈说她像一条滑溜溜的鱼，一见哪儿有缝隙，就往哪儿躲。

    毕竟那场晚宴一开始就是为她而预备的，不是为了让她和朋友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吃吃喝喝，而是为了将她带到聚光灯下，告诉所有客户，她将成为未来资源的经手人。

    呵，周芮扬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亏她还好意思质疑陆以诺通讯录里怎么能存下近两千号人。那是单纯的人吗？是明码标记的资源、商机和利益，她再一次为自己的无知者无畏而汗颜。

    学校里教的工商管理理论，还是不如现实中的一顿饭来得实际，更何况她连学校里的课都没好好听进去，更是需要恶补。

    这集短剧还追吗？周芮扬只觉得没眼也无心看了，起身到厨房，打开冰箱瞅了瞅冷冻格层的冰淇淋。

    还是配点儿吃的，才能刷。

    可是刚吃过一杯新鲜芭菲，再看看这些现成的工厂流水线产品，似乎提不起什么食欲。芭菲纵然美味，但时下已是深秋，还是要保保暖，不能一味贪恋。

    她打开橱柜，先找到乌龙茶罐，泡了一杯热茶，用滤网将茶叶剔掉，只留下清澈但醇厚的茶汤，精华全都在其中了。又从冰箱里抱出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瓶，从里面剜出了两勺酒酿。

    酒酿还是周拓宸上次回家时的手工自制，他说用了什么蒸煮杀菌法，可以保存半年，结果没多久就被她吃掉了一半。

    茶汤、牛奶、酒酿全部倒入拉花杯，搅拌均匀，再使用蒸汽机加热。裴初霁第一次在她家厨房见到她买的奶茶蒸汽机时，还笑话了她半天，后来就打脸真香了，科技整活儿，和只用热水泡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温度显示到70度，差不多可以了。周芮扬取下了拉花杯，香气四溢，但好像还是少了点儿什么。

    芝士奶盖？她再次打开冰箱，拿出奶油奶酪，没多少了，也不知道够不够打发的。李阿姨周末不过来，还没来得及补货。要不算了吧，她满眼幽怨地缓缓合上冰箱门，又拉开。

    对了，还有这个呢。她从侧边取出了一个小罐子，是上次去江南稻时从江小姐那边薅过来的鲜桂花酱，还是江南稻秘方。一勺下去，大半个厨房都变香了。

    周芮扬捧着大功告成的热茶回到沙发边，打开电视投屏，惬意地窝到了沙发的角落。明天的事情就明天再说吧，至少眼下还是快乐的周末。

    一杯热茶，就能换来大复活。

    天色渐暗，屏幕上的光线也变得刺眼起来，她稍稍起身，去碰墙上的开关，还差一点儿。再要往上绷时，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响。

    爸爸不是跟朋友出去钓鱼了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周芮扬看向大门口。

    “妈妈！”

    “这么暗，也不开灯。”尹芳俪说着就在玄关开了灯，周芮扬脑袋上的灯一下子亮了。

    她收回手，讪讪地说：“正要开呢，你就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太累了，就想准点下班。”

    属实难得，“你那边忙得怎么样了？”周芮扬问。

    “下周一沈熙彤那边要开新闻发布会。”听声音，尹芳俪今天的确累了。

    “啊？她要说什么呀？”

    “不知道，”尹芳俪摇头，“保密。”

    “还保密啊。”周芮扬微微皱起眉，嘟囔了一句。

    “周一，你去吗？”

    “什么？”周芮扬以为妈妈累晕了。

    “你要是去的话，我让何经理跟你去，不去的话就算了。”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是你牵头的项目，你应该比别人清楚些吧。不过，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我……”

    “我去！”

    尹芳俪瞅了瞅她。

    “啊，我是说，我要去。”周芮扬放慢语速缓缓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