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珩渡懵了:“哎?怎么了怎么了?说着说着怎么哭了?”
丹灵蹲下,探头查看。
巴卜捂着脸:“我没事我没事……就是眼睛被风吹进灰了,呜呜呜好疼……”
丹灵乖乖蹲着,无措地看着她,想了想,伸手放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哭的人拍背可以拍掉眼泪。母亲说的。
巴卜揉了揉眼睛,放下手眨了眨眼睛,又闭了会慢慢睁开。
巴卜:“没事了没事了。”
丹灵重新坐回去:“那就好。”
穆柯生突然转过身,石珩渡没了支撑直接后仰了过去,倒在他腿上躺着。
反应过来时,她有些气愤的双手抱在胸前:“不知道先说一声吗?”
“抱歉。”穆柯生面色未变,伸手捂住石珩渡的眼睛。
石珩渡:?
石珩渡:“不是老弟,你干嘛?”
穆柯生也不抬手,就这么道:“你眼珠瞪太大了,我害怕。”
石珩渡:???
石珩渡拿开他的手,不敢置信道:“我靠,有病吧!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弱了?”
“我以前不弱吗?”穆柯生平静道,“你记错了,我一直都这样。”
石珩渡皱眉,有些无语道:“怎么会!我记得明明白白,谁会忘我都不会忘,我还记得——”
“别说了。”穆柯生打断她,却不看她,自顾自的对着地面,“说了也没有意义,已经回不去了。”
此话一出,石珩渡神情骤变,眉间仅剩的开朗慢慢淡去,蹙着眉,眼神不可置信。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硬。
巴卜擦完眼泪,发觉有些不对劲,觑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往丹灵那边靠了靠,无声道:“他们怎么了?”
还没等丹灵准备回她,忽然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传来,吓了她一跳,这一声实在是下了狠手啊。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看着二人眼睛左看右看,欲要起身去劝劝,却被人拉住,丹灵眼神示意她不要插手。
巴卜虽觉得还是让他们说清楚好,可是自己的身份和立场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一时也为了难,就这么忧心坐下,踟蹰不以。
丹灵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说:“他们的一点小矛盾。”
巴卜似懂非懂地点头。
“没有意义?”石珩渡眼里陌生和害怕交织,说话声音抖着,嘴唇颤动,眼睛冲着怒气,又被她忍了回去。
穆柯生依旧垂着头,声音平静道:“就当以前的我,死了吧。”
石珩渡睁大眼睛,她抽了口气,叹出来不连贯的气音,胸口起伏不定,好似在强压着情绪,她缓了片刻,带着哭音道:“同甘共苦几年的人死了?你告诉我那个一直鼓励我活着的人死了?”
她想往前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可是最终却后退了一步,摇着头擦下支撑不住而流下的泪水:“是你说人再怎么样也要留一口气,证明是争口气活着的,你说那样一个不可一世的人死了?你说那个站在我身前保护我的哥哥死了?可信吗?我能信吗?”
穆柯生微微抬起一点头,可也就一点点,就被压的不敢再多动,只是声音依旧听似平静:“那样的人活着很累,会需要休息,休息了之后就会觉得之前太蠢了,哪有你说的不可一世,其实是一直自命不凡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招跌落后才认清自己的德行。看清了,也就没什么好回忆的了。”
“你——”石珩渡抽气不急,说不出话,背过身去掐着腰仰头望天,不说话了。
巴卜摇摇丹灵,丹灵朝她摇摇头,急得巴卜想跺脚。
就在几人不知如何收场时。
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传来:“我说怎么等不到人,原来都在这里赏月。阿姐,夜很深了,快回去睡吧,这位小兄弟也早些来休息吧,我这蜡烛快燃尽了,家里当下还没有备用别的蜡烛。”
屋里的巴卦披着蓝色外衫出来,一身如练的月光斜划他半个身子,好像从画中撕开口子跑出来的画中仙,他轻声开口,打破这一遭尴尬局面。
巴卜如获大赦,赶忙拉着丹灵、石珩渡往她屋里去:“是啊是啊,快睡吧,明天还带你们去我们族内看看呢!我们每日都有晨聆,早上叫不起来可就错过了!快睡吧快睡吧!”
穆柯生起身去向巴卦屋里,路过石珩渡时,张口欲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来,径直走去,不留一话。
等他进去了,巴卦扶着门,给巴卜留一个放心的手势才掩上门。
石珩渡走进屋里,躺下把自己缩起来,偷偷摸着眼泪、吸着鼻子,安静的出奇。
巴卜心疼她这样,又觉着哭一哭发泄情绪也好,就没有说什么,又拉着丹灵出来,悄声问:“我能问吗?”
丹灵点头,示意她小声。
巴卜便捂着嘴道:“他们怎么说两句话就吵嘴了呢?”
如果不是看过他们的过去,丹灵恐怕也不知道所以然,更不知道他们沉重的过去。
丹灵默了默,凑到她耳边,放轻声音道:“我这么说,一人想要活回过去,一人愿意活在现在,懂吗?”
巴卜缓缓点头,有些迷惑但能懂,看了看丹灵,笑道:“能留在你身边,又能是什么小角色,该是经历颇丰,历经世俗千辛万苦方可和你抵达同路。”
丹灵僵硬笑笑,心想我的形象保持的这么好吗?还是以后再也不说自己是修士了,当个普通老百姓平等相处,总比这样被人高看好的多。
丹灵:“这太谬赞了,我能好到哪里去,其实……我也不过是个坏人。”
巴卜但她开玩笑:“你要是坏人,那我这样可不是罪人了。”
丹灵眨眼,觉得这话很有意思,可以接下去:“你要是罪人,我就是孤家寡人。”
巴卜笑着拍她一下:“哎呀,别再拌这些了,我也要睡了,你待会干嘛去?”
丹灵看了看天色,眼里亮晶晶的:“我嘛……和月亮有约,陪完你,我就要去陪她了。”
巴卜乜眼指了指她,道:“吼吼,我晓得了,你不是坏人——也不是孤家寡人——你是个雅俗共赏的诗人才对吧!赏你的月吧,我去睡了。”
丹灵挥手道,声音缓和:“神安无梦。”
巴卜:“多谢啦!”
等她进屋,丹灵转身朝着林中走去,来时误用了一张千里缩地符,一下没收住穿过了亓国到了灵国,只是还没和石珩渡穆柯生说,现在他们在灵国边陲郊区,想着他们二人现在这样,还是等有空了再说。
要不是看这里树木丛生,人们居住在林中,她心下奇怪,回忆今天种种信息,比如巴卜的口音和昨日所闻有些区别,尾音处要更上扬些,听起来欢呼雀跃,似鸟鸣之语。
再加上竹简里频繁提到灵国,猜想此人对灵国渊源颇深,再看巴卜家中没有别国物件,说明父母也没有去过别的国家,所以只能是一生都在一个国家居住。
种种信息,都指向他们现在就在灵国境内,可若是进城一定会有城防,所以这种零星房舍,该是边境没错。
千里缩地符用过的残留会引起空间扭曲,所以趁着晚上没人,她要去处理一下,等回来,差不多他们就醒了。
月色随着步伐,被棵棵树木掠过,人间一日又一日,对长寿的妖来说无足轻重,可对于不过百年的人来说,这一日一夜都在与日夜同寿。
她这一程,如同今夜的月一样。
***
是日清晨,丹灵赶回来,看见小屋升起来炊烟,丹灵进了厨房,就见一妙龄女子穿着青木色衣衫,简单质朴,头顶上环着一圈翠虬色发带,从灶台下探出头朝她温柔笑道:“回来啦,他们醒了吗?”
丹灵退出门外斜着身子朝那边瞅了两眼,正巧巴卦端着水盆出来,朝丹灵点点头。
丹灵回头,回巴卜:“我看见醒了一个。”
巴卜低下头鼓弄了一会灶里,而后“嗖”的一下起身,边拍着手上的灰,边绕过柴火堆来到丹灵身边:“是我弟弟吧,他一般起来好一会了才出来,天一亮他准就起,然后温他的书,不知道有没有吵醒穆弟弟。”
丹灵听见脚步声多了,回头看了眼,便答:“又醒了一个。”
“嗯?这回是谁。”巴卜探出半个身子,而后笑道,“没想到啊,是石妹妹。晨安啊石妹妹!”
石珩渡揉着眼看去,有气无力朝她摆摆手:“晨……”她打了个哈欠,“……安。”
巴卜从袖口掏出手帕擦拭脏手,见她这样,又看了看那屋,和石珩渡挑挑眉,略带暗示道:“准备吃饭啦,要不你去叫穆兄弟起来吧,我没见着他人呐。”
她刚说完,就见石珩渡浑身一僵,动作变得犹豫,在那踌躇半天,脚尖转了半圈,磨蹭一点一点,才缓慢进到穆柯生屋里。
巴卜对着丹灵窃笑:“朋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你信不信他们准和好。”
丹灵靠在门边,也看了眼:“说不好呢,但希望吧。”
“咦?”巴卜歪头眯眼盯了会丹灵,“你心情不大好吗?唔……发生什么事了吗?”
丹灵抬眼。
初生的日光从绿树成荫处投来一束,照进她的眼里。
顿时有翡翠色泽闪耀一瞬,而下一刻,根根鸦羽般的睫翼垂下,遮掩住了这耀眼的色泽。
丹灵张了张嘴巴,默了会,没有说实话,转移话题道:“我想看看竹简。”
巴卜仔细看她神情,声音放轻:“嗯,去吧,在书房。”
——
书房中巴卦也在,他站在书柜前展开一卷竹简端看,一袭雾蓝色衣衫衬得他温润如风。
见丹灵进来,朝她礼貌笑下,侧过身腾出空间方便丹灵进去。
丹灵路过他身旁朝他礼貌点头,走进里间细找了找,巴卦在她身后指了指一处柜子的第二层,简单道:“那里。”
丹灵看去,正是她要找的,她继续礼貌回:“多谢。”
“无妨。”巴卦说完,拿起几卷竹简悠悠向外走去。
丹灵看着这些竹简都按照顺序排列好了,还标了签,一到四是曐族,她不再看其他的,直接拿起“贰”,走到东边窗户旁,展开正要慢慢看。
“丹姐姐。”
丹灵抬头,方才出去的少年又折返回来,二人隔了一面柜子,透着隔层间的空隙。
巴卦说:“可以劳烦你和我姐姐告知一声,我今日去学堂,午间有事可能赶不回来。”
说完他朝丹灵点头道谢,没等到回答便拂袖而去。
丹灵捧着竹简,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呆呆转过头,从窗外看巴卦走向远处离去的背影,眨眨眼,心中竖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心道:他出去右转不就能和栗子说了吗?为何来要我告知?
出神想了会,没想明白。
皱着眉低头继续看书。
“贰”中如此说道:
【既然如此,此然入机。
也许,就是因为泄露天机,天道才隐去大半真相。
新任灵宗主多兴义,原名仁重五,虚伪小人一个,自先骗取曐族女子习得长生术。自作孽不可活,将用在地上的术法用在自己身体上,承受不住后生命流逝而亡。
在这之后,他聚集的天下狐朋狗友修士们反过来一同灭了灵宗满门。
真是因果报应。
要说于我同时期的灵宗早已不复最初。
最初的灵宗是由一位女子创立,名叫多洺。她设立宗主之下还分为七色冠主,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掌管不同的事物要领,这种划分让宗门上下都很和谐。
但那女子忽然间消失不见,查无踪迹,她座下姓多的女徒弟继承了衣钵,在此后数百间都是荣耀光辉,而自从第七任宗主多阿是之后,灵宗就迅速落败下去,实属可惜,最后落到了如今小人得意,废除七冠职位,一人独揽大权的地步。
可惜可惜啊。】
哇!
丹灵心里很是惊叹,虽然这个人描述的很简洁,但信息量巨大,虽然一时间她没摸清楚头绪,但看着还是有一种发现秘辛的错觉。
总之,她就……看看。
“丹灵,要去晨聆了。”巴卜扶着窗框冒出头小声说,“你不想去也可以哦。”
丹灵合上竹简:“去的。对了,你弟弟说他午间有事赶不回来,让我告知你一声。”
“巴卦?”巴卜眨眨眼,脸上突然挂上惊奇的笑,“他和你说的?”
丹灵正对着巴卜,想问一下但又觉得问多会不会没礼貌,就“嗯”了一下表示回应。
“奥……”巴卜神色略带忧愁,“他午间一般都回来的,学堂也不管饭,可是我今日要去试试跳火舞穿的衣裳,还要改良,没时间送饭给他,这可怎么办啊……真愁人。”
丹灵放下竹简,想了想:“我们都可以送的。”
巴卜双眉向上一挑:“真哒!?”
“那是自然,有恩就报恩。”丹灵撑着台子利落翻过窗户。
落地后对着巴卜神色正然,严肃道:“我也应该做些事情。”
巴卜双手在胸前小幅度的鼓掌,像只小海豹,她开心道:“那真是谢谢你啦!我们赶紧去晨聆吧!”
她朝着那边两人招手:“赶紧走喽!”
巴卜又想起什么,对三人道:“我们接下来去的地方是仑村,你们答应我,不可以说出去这里的存在。”
丹灵毫不犹豫道:“明白。”
石珩渡比了个“OK”的手势,又反应对方不明白,说:“知道啦。”
穆柯生点点头。
——
他们本在一片深林中走,前方除了密集的树木便一无所有。
可不知道是不是跨入了某种屏障,眼前的景象忽然丰富起来。
林中深处尚有数间小屋,错乱开来,只留中间一块圆形的广场,搭着高高的木台。
几人来到外围处,就有一位大叔正好迎面赶来,擦着头上的汗,喘气道:“你可算来了!我正要和你说发生了一件坏事,哎呀!还是你快去看看吧。”
“坏事?”巴卜指着自己,“我来晚了?”
大叔摆手:“不不不,是你的舞衣,今天就要完工了,就差别上罗缎,可今早武裁娘进屋里一看,已经不知为何损坏了,布料子被撕了,遍地稀碎!难道是被妖魔鬼怪所毁,蹊跷的很啊!”
巴卜睁大眼睛:“什么!?”她松开挽着丹灵的手,忙不迭冲了进去。
大叔经历了震惊和奔跑的劳累,不停拿着袖口擦汗:“这是什么事啊!三天后就要舞神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