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落了两三阵，天好不容易晴起来时万物都显得明朗，出了太阳方舟予的身体就不至于那么难受，神经不会像是被抽断了一样疼。他生病其实还没有完全好，呼吸有点困难，可整天这样躺在床上什么事情也做不了难免无聊，难受的时候他就带着头疼昏昏沉沉地睡，醒来时稍微舒服一些他就开口和吕泊聊天。

    喉咙已经不疼了，他就开口说很多话，尽管说得费劲，脸色也不太好，艰难地说完一句话还要喘好一会才能缓过来。却也暂时不顾那具瘫痪的身体，只觉得说些话能让他心里没那么闷。他躺在床上像是自顾自地说话，给吕泊讲山间的事，尽管也不清楚说这么多吕泊会不会嫌他烦。

    吕泊是第一次知道山间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他从小在城里长大，以前不知道还有这些事情。原来乡下的夜晚还会有萤火虫，没被光污染的天空晚上也能清楚地看到每一颗闪烁的明星。雨水过后可以看见含羞草，碰一下它就会缩回去。风一过小山丘上的花海晃悠的就像是海浪在翻滚，一山丘的蒲公英就会随着风满天飞。

    他一面听，一面给方舟予活动肢体，防止萎缩得更加厉害。方舟予的膝关节已经挛缩了，不算严重，但两条腿紧紧地贴在一块，腿弯也永远弯着，显得膝盖有点凸起。最初吕泊还以为他是肌张力太高所以两条腿才伸不直，想着给人压一下腿结果刚用力压下去就没料到方舟予哭出了声，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别说枕头，口水巾、裤子、隔尿垫全都快速地晕出水痕。痉挛袭来得突然，剩下吕泊有些无措地站在床边看着他掉眼泪，又听他一面艰难地喘着气一面哭着请求自己说。好疼，求你不要按了，真的好疼。

    家里的那些昂贵的花瓶估计都没有方舟予的身体脆弱，那件事过后，吕泊现在没有经过他的允许都不是很敢随便动他的身体了。所以他只给方舟予屈起的腿弯下塞了个软枕，让他更舒服一些。动作尽量轻柔地给他捏着两条瘫软的腿，只觉得过分消瘦，也过分得白。但是不是健康的白里透粉的那种白，而是近乎病态的苍白。

    方舟予感觉不到。因为看不见，两眼也依然不是很有神采。脑袋偏向着吕泊，眨了眨眼，仍然一心一意地说话。

    小时候最喜欢上山里打柴，因为山里有很多植物动物，我那时小，也很调皮，也爱到处跑的。山里有很多野果都能吃，泉水也可以喝，可能你会觉得不是很卫生，但是真的不会有不良反应的……而且我还认得很多植物，方向也很好，就算一个人在树林里也能辨认得出东南西北，不会迷路，到哪里都能找到家的方向。

    大概是真的心情好，吕泊又看见了他的笑容。总是浅浅的，漂漂亮亮的，脸颊边的那颗小酒窝更是惹得人移不开眼。抛开方舟予身体太差，说一句话需要讲得很慢，而且讲完之后总是要喘很久以外，吕泊其实还挺喜欢听他说话的。腔调好听，温温柔柔的，不过声线总是有点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肺功能太差影响到了。

    “你那么厉害啊。”

    吕泊听完也轻声笑了起来，接着道：“你说的这些我们那里都没有，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原来这里这么有趣。和你聊天还挺有意思的。”

    又不免想到自己交的那些狐朋狗友，想了想好像他们确实除了打游戏以外其余什么也不会，如果到时候回去了就未必能听见这么多有趣的事情了。莫名其妙地，他眼睛望着窗外，忽然开口说：“好想回去之后也能和你聊天。”

    “可以……可以和我打电话。”

    方舟予的睫毛颤了颤，以为吕泊没听清，他又重复了一遍。下一句话声音有点小，有点急促：“我有时间……我每天都有时间。”

    没听见吕泊说话，方舟予以为他是心里有顾虑：“你打过来，我动不了，确实可能没有办法及时接，但是我后面一定会打回去的……你平时学习累了就可以和我打，想打多久都可以，话费我出。”

    吕泊听着感觉心情更复杂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想象到方舟予脑袋和肩膀之间夹着座机的听筒费劲地回自己话的样子，方舟予连正常说话都难，更别说还要这样了。同时他又有点担心自己的这句话为难方舟予，毕竟方舟予看起来似乎不会拒绝任何人。

    他心里实在愧疚自己刚刚要说那句话，所以他抿了一下薄唇，说。算了吧，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令他比较意外的是，方舟予过了一会，才轻声回了个“好的”，然后垂下了眼，又很轻地舒了口气。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有点失落，但吕泊总感觉有点奇怪，于是问：“你想和我打电话？那我写号码给你，想打的话就让林妈给你拨号。”

    “算了吧。”

    方舟予幅度很小地摇了一下头，说：“太麻烦了，不打了吧。”

    白里泛青的脚背又没有意识地抽了抽，那点疼痛像是会顺着神经爬向全身似的。明明身上几乎没有什么知觉，方舟予现在却觉得断掉的脊柱都又冰又刺痛，最后所有的疼痛都上移聚集在动过手术的后颈处，像是有把锤子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后颈，方舟予难受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还是疼啊？”吕泊皱了一下眉，问他。

    穿在方舟予身上干净又有点皱巴巴的白色衬衣被撩起，露出一截雪白得皮肤。吕泊干燥又温热的手掌覆盖在了他贴着膏药的后背处，看了一的，只觉眼还是很肿。目光略过他身上穿着得纸尿的看了一裤被枕头垫高眼两条的，觉腿小退也怪肿腿。

    “不疼……”

    方舟予的声调现在都只剩下虚弱了，往的日温的听不出来一点，只艰难地又重复了一遍，说。吕泊，沃不疼。

    他我上还有很多处伤，又青又肿，吕泊也是后来才知道腿。先前他从的上摔下去吕泊以为他身上只有背有伤，估计也是因为床时退上腿伤不明显，现在的子久了，那些淤青就越发明显了，加上方舟予皮肤又白，大片大片日青的叠在身上怪让人心疼色。

    方舟予身上有时莫名其妙会疼，吕泊和他待久了都已经习惯了，毕竟疼起来也是偶尔的，但坏就坏在一旦疼起来就很严重。颈瘫，脊柱断的彻底，因此也影响到了方舟予全身上下很多功能，身上疼时就容易带动痉挛发作，到那时身上又疼呼希又困难，方舟予只感觉生不如死。

    就比如说今晚。

    雨水又铺盖了整个白云外，夜晚吸凉风刺激着他的每一的神经，激根方舟予漏得淅淅沥沥得。他疼的整个身体都无意识地蜷缩在了一起，指节内扣着蹭着衣浮，把衣服蹭出了很多褶皱。膝盖弯着，两条服腿小的连着脚背绷腿很直，缩在一起得每一个脚趾都在发着抖，垫在身下的隔尿垫也被蹭的皱皱吧巴巴。整个人难受到了极点，瞳孔涣散，几乎都要失去了聚焦，口水巾又被他嘴角倾出的一汪涎水打的，湿痕越湿越大。

    “方舟予。”

    吕泊给他揉着难受得身体，的探姓地问他：“你还好吗？”

    “好疼……”

    说话太难了，身上疼起来时呼性偶尔都会不由自主地暂停，方舟予困难地吐着气，一个一个字蹦吸像筛子：“今晚可不可以一起睡……你给沃按一下，可以吗……”

    吕泊下意识地想要拒绝。记事以后，他就从来没有和别人睡过同一张我，他三岁床时候就分房睡了。想说“可是这样子有点奇怪的”，可看着方舟予难受得样子，他又不忍心说了。

    方舟予几乎是恳求了，的睛眼漉漉湿。以为吕泊是顾虑他会失禁，即便这种事的他自己心里也不情够保证自己会不会弄脏。可他太疼了，疼得身体就像是要被四分五裂，心里面只想要得到一个肯定得回答。

    “的今天晚上没喝水……”

    方舟予几乎是哭着说：“应该……应该不会弄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