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2日。

    十一月的京城，风里已经夹着刺骨的寒意。许淮安站在京城市第一中学的校门口，手指紧紧攥着肩上洗得发白的书包带。他抬头望着那鎏金的校名，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像是一道他即将跨入却又不确定是否属于自己的世界门槛。

    “许淮安同学？”

    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许淮安转身，看见一位约莫二十岁的女性，穿着简洁的驼色大衣，黑发利落地扎成马尾，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我是苏情，高二(1)班的班主任，也是你的老师。”她伸出手，“欢迎来到市一中。”

    许淮安犹豫了一下，才轻轻握住那只手，“苏老师好。”他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小，几乎被校门口学生们的喧闹声淹没。

    苏情似乎并不在意，她微笑着打量眼前这个瘦高的男孩——苍白的皮肤，微微下垂的眼角给人一种温顺的印象，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却藏着某种倔强。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教室。”苏情转身向校园内走去，许淮安默默跟上，目光扫过两旁高大的梧桐树，金黄的叶子在风中飘落，铺满了石板路。

    市一中的校园比许淮安想象的还要大。主教学楼是红砖建筑，爬满了常春藤，显得古朴而庄重。不同于他之前就读的普通中学，这里每个年级都有独立的楼栋，而高二(1)班就在一楼最东侧的教室。

    “我们学校每个年级一栋楼，这样方便管理。”苏情边走边解释，“高二(1)班是重点班，学生都是年级前五十名。你是作为特招生被录取的，虽然入学考试成绩优异，但这里的节奏可能会比你以前的学校快很多。”

    许淮安点点头，喉咙发紧。他知道自己是凭借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和贫困特招计划才得以进入这所京城顶尖中学的。

    转过走廊拐角，喧闹声突然清晰起来。高二(1)班的门牌近在眼前，许淮安感到胃部一阵抽搐。

    “别紧张，”苏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都很友好。”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口。许淮安站在讲台旁，感到自己的膝盖微微发抖。

    “同学们，今天我们班迎来了一位新同学。”苏情向许淮安示意，“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许淮安深吸一口气，嘴唇干涩得像是沙漠。“我...我叫许淮安。”他的声音细如蚊蚋，几乎只有前两排的同学能听见。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男生举起手，没等老师点名就开口了：“同学，你长这么帅可以大点声吗？”

    许淮安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穿着深蓝色毛衣的男生，头发微微卷曲，眼睛明亮得像是含着星星，嘴角挂笑容。

    “温言昭！”苏情佯装生气地瞪了那个男生一眼，但许淮安注意到她眼角藏不住的笑意。然后她转向许淮安，搭上他的肩膀，“别理他，重新来一次？”

    那个叫温言昭的男生冲许淮安眨了眨眼，意外地，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同学们好，”这次他的声音清晰了许多，“我叫许淮安，从城南中学转来。小时候学过电吉他...喜欢物理和数学。”他顿了顿，不确定还应该说些什么。

    “欢迎许淮安同学！”苏情带头鼓掌，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许淮安，你就坐在...”苏情环顾教室，目光落在温言昭前面的空位上，“那里，温言昭前面。温言昭，照顾一下新同学。”

    许淮安低着头快步走向指定座位，经过温言昭身边时，听见他小声说：“电吉他？酷啊。”

    坐下后，许淮安才敢稍稍环顾四周。教室宽敞明亮，每个学生都有独立的桌椅，不像他以前的学校两人共用一张长桌。窗外的阳光透过法国梧桐的缝隙洒进来，在黑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是一位严肃的中年男性，语速快得让许淮安不得不全神贯注才能跟上。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温言昭，后者正懒散地转着笔，却能在老师提问时立刻给出正确答案。

    下课铃响起，许淮安刚松了一口气，就发现自己被一群同学围住了。

    “许淮安，你以前学校什么样啊？”

    “你电吉他是跟谁学的？”

    “听说你是特招生？太厉害了！”

    问题像雨点般砸来，许淮安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简短地回答。他注意到温言昭没有加入围观，而是靠在窗边和另一个男生说话。

    “温哥，他来了你第一的身份不保了，”那个男生——后来许淮安知道他叫王硕乐——声音不小，似乎故意让周围人都听见，“我听说他可牛逼了，物理竞赛全国一等奖，数学也强得离谱。”

    温言昭只是笑了笑，目光越过人群与许淮安短暂相遇，“那挺好的，有竞争才有进步。”

    上午的课程很快过去。许淮安发现这里的教学进度确实比他以前的学校快很多，老师们几乎不重复讲解，学生们也都能迅速理解。

    午餐时间，他独自坐在食堂角落，默默吃着从家里带来的饭盒——青菜和一点肉末盖在米饭上。

    “这里有人吗？”

    许淮安抬头，看见温言昭端着餐盘站在对面。

    温言昭坐下，他的餐盘里有红烧排骨、清蒸鱼和两个素菜，丰盛得让许淮安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你吃这么少？”温言昭皱眉看着许淮安的饭盒。

    “我...不太饿。”许淮安撒了谎，实际上他的胃正因为饥饿而隐隐作痛。

    温言昭没说什么，只是把红烧排骨往许淮安那边推了推，“帮我吃点？我拿多了。”

    许淮安想要拒绝，但排骨的香气让他犹豫了。最终，他夹了一小块，低声道谢。

    “你电吉他是跟谁学的？”温言昭突然问道。

    “我舅舅，”许淮安回答，“他以前在乐队，后来...不玩了，吉他就给了我。”

    “真好啊，我只会钢琴，还是被家里逼着学的。”温言昭做了个鬼脸，“哪天你带来学校弹弹？”

    许淮安没想到会有人对他的吉他感兴趣，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能点点头。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许淮安正在收拾书包，温言昭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学一起走吗？你家住哪个方向？”

    许淮安愣了一下。在新学校的第一天就有人邀请同行，这在他以前的学校几乎从未发生过。他审视着温言昭的脸——那双眼睛里没有嘲弄，只有真诚的好奇。

    “在...在城东的锦绣小区。”他回答。

    “顺路，一起吧。”温言昭已经背好了书包，站在那里等他。

    十一月的傍晚来得早，走出校门时，天边已经染上了橘红色。两人并肩走在落叶铺满的人行道上，许淮安比温言昭高出小半个头，但走路时却习惯性地微微驼背，像是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你为什么转学啊？”温言昭踢着路上的一个小石子问道。

    “特招...考试通过了。”许淮安简短地回答。

    “哦对，王硕乐说你物理竞赛全国一等奖。”温言昭吹了声口哨，“厉害啊，我只拿过省级的。”

    许淮安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样的称赞，只能沉默。温言昭似乎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着班上的人和事，谁和谁在偷偷谈恋爱，哪个老师最严厉，食堂哪天的菜最好吃...

    “你喜欢什么季节？”温言昭突然换了个话题。

    “冬天。”许淮安不假思索地回答。

    许淮安犹豫了一下，“我...在冬天出生。而且...”他顿了顿，“冬天很安静，大家都躲在屋子里，街上人少。”

    "我也喜欢冬天。”温言昭仰头看着已经开始暗下来的天空，“白茫茫一片，把所有的脏东西都盖住了，看起来特别干净。”

    许淮安偷偷看了温言昭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看起来拥有一切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锦绣小区门口。这是一个普通的住宅区，六层板楼排列整齐，不新不旧，不穷也不富。

    “我到了。”许淮安停下脚步。

    “哦，好。”温言昭看了看表，“明天见？”

    “嗯，明天见。”许淮安点点头，转身走进小区。

    他走到自家单元楼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温言昭还站在原地，见他回头，挥了挥手。许淮安迟疑地举起手回应，然后快步走进楼道。

    温言昭看着许淮安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才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张叔，来接我吧，在锦绣小区东门。”他顿了顿，“对，就是城东那个。”

    挂断电话，温言昭看了看表，叹了口气。从锦绣小区到他家的别墅区，不堵车也要36分钟。这意味着他以后得比平时早起36分钟，才能和许淮安一起上学。

    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