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精致的爱情文学
清晨，在座钟响起的前夕，烟灰发的依琳就已经从小床榻上醒来，颈子僵硬得很，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她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情况没有一点改善。
依琳望向大床，也就是本应是自己的睡床，那个让自己头痛的任性小公主还在熟睡。
药在床塌旁的矮柜中，她轻轻拉开抽屉，用水把药粉送进胃里。大概要半小时才能生效，在这之前还要忍耐，她低头看着抽屉中仅存的几包药粉，知道自己又需要去补货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自己的钱可不是用来买药的，得找办法降低成本。
可是这个国家的药被教会垄断着，一包止痛药并不便宜，依琳无奈地叹息。
露娜的宿舍也是每个年级占一层，一层只有四个房间，楼上隐约传来扰攘声，是来自高年级的楼层。
头痛还没缓和的依琳不想去理会吵闹的成因，希望在尤妮蒂亚醒来前能再休息一会。
想再申请休假，但是这需要看公主心情，这段时间她的心情的确不好，没什么机会，不过依琳大概知道她不高兴的原因。
不然公主怎会下令。
扰攘的讨论从三年级的楼层传到一年级，再从露娜宿舍流向一般的学生宿舍，也就是史黛拉宿舍。不是流言的传播，而是真相的挖掘。
有史黛拉女学生在深夜闯入露娜的宿舍，也有男生在窥视女生的房间。
蕾奥菈的哥哥，也就是住在露娜三年级楼层的雷欧，他的房间被女学生闯入。而雷欧的妹妹，作为格雷托尔家的人，蕾奥菈要去学院长的办公室接受问话。
淡金发的少女，尤妮蒂亚公主就坐在边上的软沙发上，那个烟灰发的异国学生作为侍从在旁边守护着，左肩上那绣有金色纹章的紫披肩代表着她的身份。
奥尔文学院长打量着蕾奥菈那跟格雷托尔不相衬的黑发，擅长雷属性的银紫发伯爵家族，黑发的妹妹，黑发的魔女，格雷托尔家的魔女。
蕾奥菈太清楚自己会被唤来的原因了。
“是的，我就是黑发，被称为魔女，有什么问题吗？”
蕾奥菈瞪着貌似年轻的银发学院长。
“……蕾奥菈同学，注意你的态度，公主殿下在这里。”
对于她的坦率奥尔文学院长有点惊讶，不过他只是皱着眉头，紧扣的手放在办公桌上，不时望向沙发上的正在通享用红茶的淡金发少女。
“那么请问学院长让我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蕾奥菈换了个说法。
“你对你哥哥，也就是雷欧同学的房间被闯入有什么想法？”
奥尔文直入正题，作为妹妹的她可能会联想到一些旁人不知道的问题。
“闯入者不是查出来了吗？是史黛拉宿舍的女学生。”
人家都被抓个现行了，又承认是爱慕，没有特别的疑点。
“那么你对情书和梦有什么看法？”
学院长拿出那位女学生塞进门缝的情书。
蕾奥菈接过情书，上面写着大量露骨的告白字句，难以想象是出自女学生的手笔，不过字体的确像女生。
同类的情书最近大量地出现在学院里，不止在教室、图书馆，宿舍更是最严重的地方，就连老师也收到这类情书。学生会把情书混在别人的报告书里，也有在夜上溜进办公室放在桌上的。
这里就有一个受害者，就是公主的侍从，不过主要集中在教室的抽屉，宿舍不是没有，是被公主处理掉了。
依琳深灰色的眼眸瞥向旁边的尤妮蒂亚，全都被公主拆开了，还把看完的信扔进房间外的垃圾桶。
信只是她生气的其中一个原因，依琳明白她最不喜欢的是自己对告白的婉拒方式，可是商人需要人际，不适合彻底拒绝。
“情书我不清楚，不过我听过说过能梦到指定的人。”
是不是喜欢的对象蕾奥菈就不清楚，可是根据学生的闲聊内容，这指定的人多数是暗恋或者有好感的对象。
“那么蕾奥菈同学你知道梦的具体内容吗？”
奥尔文问。
“具体的不知道，不过听闻说会很累和空虚，好像能梦到喜欢的修女和前辈们。”
那些男生每天都打着哈欠上课，女生也沉迷在温柔的美梦中。
“嗯，那么你有做过这些梦吗？或者你有听说过怎样才能梦到指定的对象？”
学院长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没有，不知道。”
蕾奥菈否认，就算有也不能说，毕竟那多半是自己的问题。
果然还是问不到梦的内容，奥尔文也不再追问。
闯入宿舍的学生也对梦的内容只字不提，别说自己，就连医务室的卡莲老师也问不出，她已经算是跟学生最亲近的老师。不过，卡莲说学生大概是梦到暴露着欲望的梦，所以才支支吾吾的。
从学院长的办公室出来，蕾奥菈就看到自己的梦中常客，比自矮一个头的红发少女。
艾维的手上拿着纸袋，隐约看出其中是三角状的东西。
“你不是去食堂了吗？”
她被学院长禁止进入办公室，蕾奥菈就让她去食堂先吃早餐。
“去了，所以是蜜酱鸡肉三明治。”
是蕾奥菈喜欢的甜口酱汁，艾维把纸袋递上前。
“谢谢。”
接过三文治，蕾奥菈似乎忘记自己需要拉开距离，习惯性地揉着那赤红的脑袋。
尝试过限制自己，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管怎样拒绝，她还是会爬上自己的床，结果什么都没有改变。
蕾奥菈已经撤低放弃了，反正晚上都是要搂着睡，也不差这点距离。
距离上课还有点时间，蕾奥菈在教室解决这份简易的早餐。
而一双金色的眼眸亦盯着蕾奥拆着包装的纸，特别是放进嘴中的时后，艾维的视线完全没有离开那带着蜜味的三文治。
要吃吗？”
一份有两件，蕾奥菈打算分出一半。
“不用，只是看看。”
艾维明白自己那半龙体质的特性，自成为半龙后，自己就没再吃饱过，即使吃再多的食物，能尝到味道，那不过是能让自己有吃过的错觉。
而蕾奥菈没去食堂，艾维也就找不到进食的理由。艾维知道自己并不需要进食，会感到饥饿，却不会饿死。
在被蕾奥菈带上马车前，成为半龙的艾维在嘴馋时偷点食物。不过那些食物只是尝过味，了解到落入肚子后还不如水，艾维就没再偷食物，也没再尝试进食这个行为。
“嘴馋就直说。”
蕾奥菈还是把半份三文治分给红发少女，已经跟她说过很多次了，想吃就要说。
“我不饿，吃过了。”
艾维没有接。
“不饿但馋吧。”
她从小就会在自己进食的时候注视着自己，不管是正餐，还是小食。
“而且我喜欢两人一起吃。”
蕾奥菈不让她拒绝。
既然是她喜欢，艾维就失去拒绝的理由，小口咬下那散发着焦香却不能饱腹的三文治，细嚼着这份能填满空虚的虚幻美食。
今天多了学生缺课，就连公主和她的侍从也同时缺席。蕾奥菈能猜到公主比较关注这次的事件，毕竟大哥，也就是前王储，大王子是跟魅魔过于而亲密被驱逐出首都领。
而这次的事件似乎是魔法现象，能自行选择梦中出现的人，其诱惑的特性确实跟魅魔很相似。
回想起自己的梦和梦中的常客，脑海中闪过那双迷离的金色双眸，蕾奥菈不由自主地看着旁边的红发少女。
“……蕾奥菈？”
少女的声音轻声呼唤。
对，就像这样，她的声音。
不过更朦胧，更沙哑……
她会抓着自己的衣服，身体会微微颤抖，然后抬起头看着自己……
“蕾奥菈，笔记要没了。”
少女的声音伴随着讲课的声音清晰起来，让黑发少女的视线重新聚焦。
蕾奥菈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笔，笔尖完全没有离开纸张，晕开的墨迹在纸上扩散，连带着背后的白页也被泅透。
“没事吗？”
艾维觉得也许自己应该早点提醒，笔记白写了。
“没事。”
只能这样回应，没被墨水染盖的字迹也写得歪歪斜斜，前段还能看，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是连字都说不上的线条。
蕾奥菈呼出叹息，合上笔记本后就收拾东西等待课室的完结。
艾维看走在前方的黑发少女，课间走廊中只有她的步伐异常急促，像想抛开一切似的埋头前进。
蕾奥菈每次跟哥哥吵架后都会走得特别快，今天她也是如此，心情似乎不太好。
大概是生气？是在学院长的办公室发生了什么吗？
红发少女从后追上去，抬头望向蕾奥菈。
“……蕾奥菈在生气？”
金色的双眼注视着黑发少女的漆黑眼眸。
“没有。”
想别开视线，但蕾奥菈最终还是回望那亮色的眼睛。
“学院长说了什么吗？”
“没有。”
“雷欧？”
“不是。”
“是尤妮蒂亚？”
“不是。”
“她的侍从？”
“不是。”
“……那么…是我吗？”
不是哥哥，不是她们，也跟学院长无关，而蕾奥菈的社交圈子比自己没有大多少，艾维觉得只有一个可能。
这几年已经没有偷东西，能用买的都会钱去买，买不起的也只是看看。
也许是自己无意做错什么让她生气了，才导致她把相处的距离再度缓缓拉开。就像她几年前的时候，两人的距离曾经逐渐疏远，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把距离拉回来。
怯懦的金色双眼凝望黑发少女，那位让扒手乘上马车的兜帽小孩。
这个兜帽小孩把扒手带到一座城堡前，说这里就是家，以后可以住在这里。伯爵的城堡，格雷托尔家的城堡，室内外的走廊纵横交错，如迷宫般的家。
蕾奥菈从早上开始就会带上练习用的剑上课，午饭后有一小会的休息时间，下午侧是在书房。
没有剑术训练，无需要写任何的作业，能够自由自在地在城堡里游荡。艾维却不喜欢这么大的家，对她来说，没有蕾奥菈的地方只是一般的建筑，是歇脚处，是找不到蕾奥菈时的休憩处。
艾维会在练剑场的一旁看着黑发女孩练习剑术，看不懂她的剑术跟侍卫有什么分别，只是知道她的攻击很快，剑尖可以准确地刺中对手的要害。
从小就跟侍卫对练，之后是侍从莱德，再到兄长雷欧，而伯爵在家的时候蕾奥菈会跟伯爵练习。
在蕾奥菈跟着老师学习的时候，艾维也会静静地坐在一旁，尽管听不懂那些深奥的词汇，艾维也满足于自己的位置，会在旁边等着直到她的课业结束。
下午的自由时间，蕾奥菈会在沙发上抱着着自己看书，偶然会讲解内容，那曾经是自己最喜欢的时间。
可是当蕾奥菈长得更高后，就开始不再在沙发上抱着自己。
后来蕾奥菈更搬来椅子，把学习的地方从沙发移到书桌前，艾维记得那天的蕾奥菈刚过完十四岁的生日。
“……蕾奥菈？”
她没有回答提问，果然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艾维哀求般的视线望着黑发少女。
金色的双眸流露出不安，就像十四岁的那年一样，蕾奥菈知道十六岁的自己还是无法抗拒她祈求般的眼神。
快三年多了，完全没有进步。
黑发少女收紧的嘴角放松下来，手伸向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红发少女，双手轻轻捏着的脸颊，就当是惩罚着这位总是让自己烦恼的孩子。
脸颊被捏得泛红，红发少女暗淡的双眸换上亮色，金色的光芒在眼中打转。
“不能抱。”
察觉到艾维那微微前倾的上身，蕾奥菈再次提醒。
在宿舍外是不能随便拥抱，这点还是理解的，被禁止的艾维也留在原地。
泛红的脸颊继续任由蕾奥菈蹂躏，艾维没有反抗，只有金色眼眸困惑地望向在揉搓着自己的黑发少女。
裸露的情书，暴露的梦，学生们的失序，是美梦的延续，也是恶梦的反噬。
这些事件极可能是魔法引起的，蕾奥菈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梦是不是被操控了。一次两次还好，夜中的梦却越趋频繁，上课时的笔更是停下来了，自己不曾这么失常，自控力似乎在逐渐消失。
又也许……不，这可能不是自己的问题，只是魔法在扩散。
学院长的问话，那熟悉的审视，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身上的标记。今天的自己还能是蕾奥菈·格雷托尔，明天的自己可能只剩下石刻的名和姓。
……魔女能刻名吗？
蕾奥菈忽然想起一个有趣的问题。
不过，就算不能刻，蕾奥菈也知道会有个孩子愿意守在旁边，也许她会给自己刻名？
因为只有她会看着自己，只有她会主动过来，只有她会让自己抱着。
黑发和红发的学生待在图书馆的落，四张成套的椅子，却只有一张老旧的硬质的木椅被拉开，蕾奥菈抱着那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红发少女，手绕过她的腰间，翻阅着魔物的书籍，另一只手也无意识地拨弄着那赤红马尾的未端。
艾维安心地依偎在蕾奥菈的怀抱中，这是自己最喜欢的位置。虽然长不高有点可惜，但每次被抱着的时刻，她都会为自己有一个合适的身高而感到欣慰。
蕾奥菈在寻找能够控制梦景的魔物。
魔物的资料并没有多少，但还是有相关记录的存在，可是这种记录的指向并不是魔物，也难怪公主殿下会这么紧张。
梦魔，能够操控梦境的种族，从睡梦中吸收生命作为食粮，不属于人类的种族，是魔族。
老旧的木桌上放着一堆记录和魔族的资料，可是蕾奥菈是在最后一本的书上才找到那么丁点的信息，她手中翻着的书还是没修复好的残本。
角落的旧书架是专门摆放待修的书籍，而这本书似乎是从火灾中抢救回来的，严重的烧焦而导致缺页，没被烧坏的余页上则是残留着泅浸的卷曲痕迹。
艾维留意到管理员要过来，也回到旁边的椅子静静坐着。
“……那个……这位同学…不好意思，已经七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