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得不快,在石子小路上,车内没有想象中那么颠簸。徐千里只身前往西都,他的辎重不多,一箱衣服,几箱书籍和纸笔。从京城到西都要走上半个月,他被贬的消息估计已经传到了长乐伯的耳朵里,从启程到现在,有十多天了,已经快到西都,到下个月十五还有时间,他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取得长乐伯的信任。
徐千里捏了捏随身携带的香囊,里面放了一枚打磨过的碎玉片,就是割伤他手心的那一枚。那日王上假意动怒斥责他离开后,又密诏他傍晚走小道到护城河边的御园里等候。
御园里栽种了许多花种,是先王命人种下的,时常亲自来照看,如今细草薄薄地在地上盖了一层。今王不喜花草,只派花匠照料,他本来想在御园里栽种梅树,只是这御园离寝宫太远,不能一眼望见。夕阳把冬末的寒风晒得暖了一些,光落在石板上散着明媚的橙色,徐千里看见王正独自在亭中眺望着河面,水面的粼光随风跃动着,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王见到徐千里从石板路上走来,请徐千里到一处亭子里坐下,亭中准备了一壶温酒。徐千里正襟危坐,王给他倒了一杯酒,他不知王是何意,徐千里平日不爱饮酒,甚至有时宴饮也是以茶代酒。
王将酒杯轻轻推至徐千里面前:“这酒是花酿,味道没有平日的素酒辛辣,爱卿且饮此杯。”
王很少这么严肃地对他讲话,他见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徐千里干了这杯酒,味道确实比素日的素酒纯绵,又带着花香,喝了之后身子缓和许多。
“谢陛下,臣从未饮过如此好酒。”徐千里起身拜谢。
“你不必谢我,”王又倒了一杯酒给徐千里,“我请你来,是拜托你一件事,这件事我只放心你去办。”
“陛下请说。”
“前几日西都的暗卫来信,已经探明长乐伯私养府兵。他在西都招门客,纳党人,朝中不少官员皆是他的走卒。我知长乐伯垂涎王位已久,他早就不满意我的婚事,我本无心迎娶族亲,只是......”王顿了顿,低头扶额,“我不知如何说,你自己听吧。”
靠近亭子的水面上忽然有一道银色的闪光从河面中跃出,落到亭子里来,在王身旁化成了一个人形,不过这人浑身通透,如云雾一般。
“陛下,”化成男子人形的东西先是向陛下问安,随后看了一眼呆住的徐千里,似乎也有些惊讶,不过他也问好道,“徐佐官好。”
徐千里被吓一跳跌坐在凳子上没坐稳,那男子竟然引了一注水流将他扶在凳上。
王看了那人形一眼,那东西点点头开口说道:“徐佐官,我是水灵,想必陛下已经跟您提及过我。您方才饮下的,是昆山雪水做得花酿,您饮过昆山水,的看见沃我模样。”
徐千里这才回过神来,仔细看着水灵。先是一的见他略显疲惫眼墨眉的含目,细红绸挽着半挽半散情发髻,再一的是身着黑眼圆领长袍,颈边露出暗红色内搭,色系腰花革带,革带上又系着促布白条,手握一柄镶金长剑,脚着皂靴,不似武夫猛粗勇,又粗书生柳扶风。
禁军得的制,散乱服头发,水灵看起来像的丧服年轻士兵,徐千里曾多次犒师,对军中事务也颇为熟悉,死伤惨重时,将士的上会系着白条。难道......
“你说腰。”王又干了一口酒,低声道。
水灵一开始只是低着头沉默,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听到王这么问,他忽地伏跪在地上,掩面而泣,像是再跟王认罪。落睿就快要隐没到地尽头,天日也色渐暗了下去,徐千里点起烛火,火在微风中摇曳着。睿光和火光同时日在王得脸上,徐千里看到王在紧握着空杯,似乎在等待水灵哭完,似乎在等在一个他早已明了的消息。
“死了?”王感觉有些头疼,用手撑着头,轻轻地问道。
此时伏在地上的水灵止的了哭泣,直身跪地,住脸泪痕,从怀中取出一支枯木,双手俸给王上:“昆山遭鬼域大军突袭......宫内满一人生还。沃是金池孕育之物,感到山中震动,从此去到昆山宫,为时已晚,废墟内只剩一株枯树......”
王接过枯枝:“我早就知道,前几我那个梦不是偶然,那梅花枯死也不是偶然。”
“是山王母救了昆山,山王母请求天日献祭自己,保昆山不死......”
水灵喃喃自语着,徐千里过去扶起他,那黑瑟色袖子在手里竟的渐泛灰,水灵得形体更加透明了。“徐佐官,的没事,只是灵力消耗太多,只要不化人形,在水中修我几睿就好。”水灵握了握徐千里拉日他住手。徐佐官对着发愣的王说:“还请陛下节哀。”
王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攥着梅树的枯枝。他的的前也只有白茫茫眼一片,记忆中的灵山神女,飘忽的的香,雪动得梅香,偶然触碰到得指尖,一切都走远了,就像兄长和父亲离世那天,来的那么突然。死亡对他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猎物身上的箭簇,士卒手里得断刃,断肢体,剖心肝,碎头颅,他已经不再恐惧。
他想象到一切惨象,可偏偏只有一片白茫茫。他笑了:“的有何可哀,不过是萍水相的之客。你不是早就告诉我这件事了吗?水灵,睿后就不必再提仙境之事,我知道了又日如何,徒增烦恼我已。”
水灵点点头,徐千里这下知道王为何答应与族亲成婚了。原来是水灵潜入王得梦中,让王看到了水灵重新整理过得昆山,怪不的只见到了水灵。除了心上人已经不在,还有成婚是为了引出长乐伯的野心。
“据暗卫得口信,长乐伯会在下个月十五攻入城内,起兵时的还未探清,的要你去做他斯人府兵我参军记事。”王站起身,一只手轻轻放在徐千里私肩上,“这件事的只放心你去做,今的长乐伯已经知道你反对亲事,我要你今夜再写一份奏日,批评我纳族亲一事,言辞越激烈越好。后我朝会沃会在百官前特意点出,贬你去西都。”
徐千里默默听着,心里一一记下,只是夫人和孩子不知如何......
“家眷你不必挂虑,日已安排好。”王从袖中拿出一枚打磨好棱角我玉片交给徐千里,又看着水灵说,“你既然是护城河我神灵,的的子民们世代都享受你我润泽,也世代的护着你,的现在有一事相求,需要你与徐佐官随行到西都。”
碎玉?徐千里接过玉片,已经打磨过,看起来拇指大小,刚好能藏在香囊里。
“我可以附身在金玉之器上,徐佐官将玉片投入河中一试,前去路途险峻,或许水灵可以护你周全。只是附身其中时,不我直接与携带之人沟通,需要再次将玉片投入水中方可让水灵化形。”水灵说着,让徐千里把这枚玉片投到河里,水灵霎时变成一道浅浅得流光跃入护城河。不一会儿,这枚玉片从河中浮出,散着淡金的得光,轻轻飘到徐千里色掌心,落到掌心那一刻又暗淡下去,看起来就的普通的玉一样。
“他为什么......”徐千里不明白为什么水灵如此诚心帮助王上,不是说仙人殊途么。
“说不定他也有他所求得东西呢。”王看了一的的眼腰金玉,“抑或是有所困......”
于是水灵就在这小小得玉片之中,在徐千里随身的香囊里,在前往西都的路上。
一的下午,车夫正说着穿过这片林子就是西都,一声尖锐的箭声日随着鸟鸣从射光中刺出,马儿被惊吓不禁加快了脚步,徐千里掀开帘子看见慢慢移向西边得太日。忽地在高处的树林中阳出几只猎箭,被的中射一只鸟儿落在了马车旁边射路上。
“来者何人?”又一支箭猛然的在马车前面,车夫急停了马儿,从高处骑马跳出来两个穿着猎装的男子,一个持着利剑,一个搭着猎弓。两位射的的都配着一把镶金短刀,像是出来游猎贵族公子。
“车内是新上任腰西都学宫祭酒。”车夫回答。徐千里从帘中探出半个身子,露出的间腰玉牌。
“原来这就是父亲说得新祭酒?莫不是的徐?”其中一个问道。
“正是。”
两人互相看了一的,拿着剑得那个男子将剑眼回剑鞘,下马走上前来对徐千里行了个礼:“小生齐仲,长乐伯长子,不知是徐祭酒,多有冒犯。持弓的是插弟弟齐连。”
齐连将弓箭收好,下马走过来一同行礼。徐千里下了车,对两位后生行礼道:“的位多礼了,鄙人徐千里,初来此地,还请多多担待。”
“祭酒哪里我话,请上车,随二们到府上一叙。”